长长的过道把一格格的小房间均匀地分布在两旁,门和门是错开的过道并不窄,可以并排走三个人当然,进了这样的地方,就算有再宽的走廊,也不允许三三两两、勾肩搭背
的散漫和自由过去李福伶偏偏有个习惯,出门走路,她总是要挽着别人的胳膊,小鸟依人般喜欢倚靠,亲亲热热,又落落大方就是结过婚后与丈夫上街,还是那样亲热得像是初恋
一般浪漫而这些年,没有出门的自由,就不能挽着别人走路了虽然她受到了特殊优待,在联系业务时可以走出监舍,但是,自从那个美女囚犯被处决之后,她基本上是在这所大屋
里渡过的所以,在服刑期间,她必须得改掉自己过去的固执习惯为此,她还难受了很长时间现在,似乎是有点儿适应了,她却要“出门”了
李福伶小心地迈步,夜猫似地落地无声,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人走在她前面的副监狱长小张腰板挺直,英姿飒爽,阔步向前,皮鞋硬底铿锵有力地敲击着过道,使过道两旁的
“小格”,不时有探头探脑的目光从门缝和窗棂间迸射出来其实,李福伶就是怕惊动这些充满羡慕又不乏嫉妒的目光,她太有同感,每当有人被释放,每当有这样的脚步急不可待
地要出门,她的身体会紧紧地贴在门上,从一道道细如发丝的缝隙间聆听陋屋一步步远去的脚步声,她的思念和想像,仿佛也被一块儿带出门去了可是那样的脚步声在短促的过道
里一旦消失,留下的只是深长的思念,是加难以忍耐的时间
终于听到了自己出门的“脚步声”,李福伶却尽量不让自己出声,悄悄地走,悄悄地想:等待在监狱大门外面的,是他还是女儿?李福伶的脚步越走越慢,越迈越小,和走在
她前面的小张拉开了距离,好像不情愿出门似的
走廊尽头就是一扇挂着铁锁的大门
小张已经走到大门口,李福伶听到了“咔嚓、咔嚓”的铁锁声这惊心的、充满戒备的响声,每天都能听到几回,“咔嚓咔嚓”的把她的心也锁紧了一次比一次锁得紧,有时,
紧得连心跳都没有了,她意识到,她的心在那把铁锁的响声一天天的隐匿但听着这最后一次“咔嚓”声,李福伶的心却一反常态,一阵狂跳,两条腿顿时酥麻,脚步休止了半拍她
好像很虚弱,连心跳都承担不了
“哗啦”一声,大门打开了外面露出了秋日里蓝蓝的天空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蓝的天了,李福伶不由地用力吸气,好像要把激动的气息尽快融进心里,使自己的心跳正常起来
这样做了一会儿,心跳果然平缓,脚步开始俐索了她加紧地走到大门口,向专门来送行的小张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扶在了门口一棵粗壮的大槐树上
门外,等候多时的丈夫看见她后,立即从这在路边的红色轿车里钻了出来他伸出手,微笑着快步向她走来在丈夫身后,一个漂亮姑娘推开车门,捧上一束上面挂满了水珠的鲜
花,对着她招手致意随着花儿的抖动,一股清冽的香气像阵风一样吹到她的脸上
她有些激动,丈夫能来,她不奇怪,但是他带着这么一位漂亮的姑娘来,是她没想到的她看看那位漂亮姑娘和她手里的鲜花,不由地联想到自己的女儿
丈夫看到副监狱长小张,上前握握手,说了些感谢的话随后过来把车的后箱打开,接过她的行李放了进去,然后咔嚓一声锁上了箱盖
上了车后,丈夫拿出手机,往岳父岳母家拨了个电话,叫李福伶和父母说几句老两口前几天刚刚来看望过她,对她今天出狱并不觉得突然,心情比她平静得多,在叮嘱她午吃
过饭早点儿回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李福伶亲热地与那个送花的姑娘说了几句话,越瞅越觉得她长得像自己的女儿自己的这个丈夫,是不是耐不住寂寞,找了这么个干女儿养活呢?
她看了一眼丈夫,丈夫正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她想了想,笑笑,用手按住额头,合上眼睛,仰面斜靠在后座松软的沙发上
梦境里,李福伶突然听到丈夫手机刺耳的响声,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监狱,站起来就要来一个立正,谁知道刚刚抬头就碰到了车顶,她这才清醒过来也幸好车顶挡
了她一下,要不然,她真可能把眼前的丈夫当成狱警,立即报一声到,那她的这个丑可就露大了为了让自己咚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她不好意思的朝旁边的送花姑娘笑一笑,然后
装作刚刚睡醒的样,用双手擦了擦脸,揉了揉眼睛开车的丈夫没有注意到她这有点儿神经质的举动,拿起电话说了几句后就把电话递给了她她接过电话,听到里面的人叫她妈妈这
时,车正好行驶在永安大桥上,一根根斜拉的钢缆像琴弦一样从一旁无声地滑过,蓟河里远远地传来游艇上的青年男女欢快的笑声
她虽然很久没听女儿讲话了,可还是一下反应过来
“花儿,你在哪儿呢?”
“妈,我有点儿事儿午可能过不去让爸爸先陪着你,我完事儿就过去,好不好?”
女儿像是在一个声音嘈杂的房间里,可是里面物人说什么她都能听清李福伶想,女儿可能是在歌厅里赶场
可是,仔细一听,不对头
“哎哟——”分明是一个女人痛苦的呻吟声
接下来,一个训斥的声音清楚地传过来:“叫什么叫?女人生孩不都是这样吗?”
什么,生孩?
她立刻明白了
她知道女儿怀孕的事儿,可是,没想到今天已经到日了
“老狄”她冲着丈夫大喊起来,“你告诉我,花儿到底在哪儿?”
“在产院”丈夫的回答很自然,很平静
“这种事儿你还瞒我?”她不高兴了,一下将手机甩过去
“我不是怕你担心吗?”丈夫小声分辨了一句
车已经开到了桥的另一侧,开始在弯曲的引桥上一圈一圈地往下旋转李福伶望着在头顶逐渐升高的桥面,觉得自己一只蝴蝶一样抖动着翅膀一点一点飞向地面她摇下窗户,一
股鲜的凉风吹了进来,马路上嘈杂的车流和街道两旁喧闹的店铺发出的声音也一点一点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