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对于已逝之人而言,本来是无法言说的。但他作为活人却硬生生体会了一遍死掉的感觉,与之同时涌上来的还有疯狂的力量……还有什么比让他清晰地认知到亲人的痛苦更残忍的事呢?
这不是赐福,而是诅咒。
“利维娜死后,伊尔洛公爵终于答应和我联手了。”罗兰皮笑肉不笑,略带嘲讽地说道,“我们重回皇宫的时候,西图的新王加冕仪式恰好进行到一半。但他疯了似的逃跑了。把西图的势力清洗干净后,就没人敢质疑我做皇帝的决议了。元老院里也有很多见风使舵的家伙,有些转而支持我的,有些一直默不作声的,但我最后都把他们给杀了……”
他有些冰冷地提起嘴角。
“在他们旁观利维娜被害死的那天起,他们就该提前想到自己的下场。”
所以整个元老院是非常不乐意见到罗兰当皇帝的。他们并不对罗兰心存幻想,但他们却没想到罗兰会用那么直接的方式送他们去见先王。
“所以,如果要说你母亲是被我连累的,其实也没错。”罗兰抬头,用发颤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光屏,看起来就像是隔空触摸了一下白榆的脸颊,他虽然看着白榆的脸,但眼神却是空洞的,已然沉溺于麻木的痛苦中,“如果我早点醒悟过来……如果伊尔洛肯早点对我们伸出援手……或者,我死在她之前,她就不会死。”
“……这不是你的错。”白榆低声喃喃道。
几秒后,罗兰的手缓缓落下。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西图。元老院已经付出代价,他当然也要付。而且还付的不够。”他说,“不过他现在有身非常诡异的本事,这么多年,我手下的人都没能逮住他。”
白榆狐疑地说道:“他真能控制虫族?”
“这点应该没有错。”
“他怎么得到这种能力的?咱们这边不会一点头绪都没有吧?这总不能是皇室遗传的能力吧。”
“……”忽然,罗兰略微皱眉,眼眸也垂落下来。
白榆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她舅舅对她还是有所保留,顿时就生气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肯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吗?”白榆说道,“所以那个西图之前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真的?你们有很重要的事瞒着我?”
罗兰有些疲惫地皱眉,撇过视线:“那是皇室最核心的机密。你又不是皇储,我没有和你汇报的义务。”
“随便你。”白榆脸上一片平静,语气听起来却有些绵里藏针,“那就麻烦陛下您自己去做那个什么新年致辞吧,反正皇室有我没我一个样。我刚出前线就遇见这种糟心事,说明我最近流年不利。为保陛下和各位大臣安度新年,我还是不去帝都星凑热闹了——我现在就打道回蛮荒战场去。”说着,她作势要直接关闭通讯。
皇帝眼皮一跳,神色板正地说道:“回来!你现在拒绝做新年致辞像什么话?”
白榆:“我不管。被连续两次袭击的可是我。舅舅你倒是安逸了,反正那个什么西图不敢来触你的霉头,他就只能天天祸害我。上次害得我没了大赛奖金,这次又差点拉我战友一起陪葬,我却连问个内情都不行了?……既然这样的话,什么劳什子皇女,不当也罢。”最后一句话她是低声悄悄说的。
罗兰:“……”他听得额头青筋都快跳出来了。
“好。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所有的事。”他用有些阴恻恻的语气说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帝都星。”
“您可不许出尔反尔啊。”白榆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影,她挥了挥手,“行,那咱们帝都星见。我还给你们准备了新年礼物,等我回来就发给你们。”
说完,“滴”地一声轻响,光屏彻底暗下去。
皇宫内。皇帝对着面前的一片虚空停顿了一秒,这才深深地叹息一声。
真相吗。
迟早是要说的。
迟早是……
罗兰有些疲倦地合上眼,恍惚间,又回忆起西图站在大火中对他怒吼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了,整座古朴的宫殿都被烈火点燃。燎人的火光舔噬着一切,在阵阵焦熏的烟味中,一向懦弱圆滑的西图居然丝毫不畏惧已经烧到面前的火光,举着武器要和他功归于尽。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哈哈哈哈,罗兰,你活该!你的苟且偷生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还有父亲,父亲也是……他对我所有的温情原来都是假的,到头来只是想让我替你去死!”
“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凭什么!”
“现在父亲已经死了。我会把王位让给你。我一定……然后我要看着你死,不,我要看着你生不如死!”
西图呲目欲裂,口中不断冒出咒骂罗兰的话。但罗兰不解释,也懒和他分辨是非。那时候他心底已经只剩一片灰烬般的漠然,即使看见仇人痛苦到了极致也没有丝毫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