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橘一个人顶住整个惠盈的江山,开始全国各地奔波,足足半年时间,她没有在一个城市里连续停留超过三天。
她忙碌的间隙,时常收到陆思麒的消息,但她从不回复,打过来的电话她也一律不接。
她不知道自己该跟陆思麒说什么。
她从未跟他说过自己生活中的烦恼:惠盈的丑闻,惠盈的资金链危机,惠盈那些遭受了猪瘟面临倒闭的养殖场,惠盈那些因为瘟猪卡车而被暴民暴力攻击的加工厂……
还有她即将失业的同事,她即将失去养活一家老小收入的那些养殖户,和她即将开不出下个月工资的工人……
这些事儿她无人可以诉说,整个谢家人人都知道她现在所处的危机,但是偏偏惠盈是谢家五房中,体量最大的一个,二房四房的惠安公司本身经营状况就捉襟见肘,帮不上忙;她大伯和五叔的惠全公司,效益虽然好,但是跟巨无霸的惠盈比起来,也就是个小蚂蚁罢了。
当前惠盈的危机,没人能帮,除了她自己。
于是她拒绝了陆思麒一切联系的请求,每次最多回复他一句“还好”,就掐断了联系。
她中断了北美的收购案,将经营不善的加工厂和农场暂时关闭,遭遇退货的商品在销毁之前,降价处理,尽最大的能力回笼现金流。
虽然她做了一切她可能做的,但是那辆瘟猪视频仿佛是一个贴在惠盈品牌头上的癞痢,疮疤,只要那件事不调查个水落石出,消费者对惠盈的品牌信心,就不可能恢复。
而她们的商品,也就卖不出去。
谢橘在年底的股东大会之前,遭遇了董事局的集体罢免。
股东大会召开的时候,惠盈的老总们,尤其是郑嘉仪的爸爸郑为龙,支持创始人谢亚勇,力排众议,将惠盈的大权交给惠全公司的谢全担任。
谢全,就是谢橘大伯家的大堂哥,现在大伯和五叔公司的实际当家人。
谢亚勇守着小孙女谢长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面前的谢橘说道:“一辈子的心血,给你大哥了,总算没有落到外人手里,也挺好。”
谢橘经过这半年的操劳,瘦了许多,比当年没有怀小苹果时,还要清瘦,一张脸上,几乎就剩了一双大眼睛。
小苹果现在快一岁,大眼睛高鼻梁,尖俏的下巴,虽然是个小婴儿,但是长相极为标致,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全家上下都说她像极了谢橘,但是谢橘自己知道,这孩子其实长得跟陆思麒一模一样。
她已经将离婚协议书寄给了陆思麒,她知道他现在在深圳,具体公司地址,还是谢新宇通过王曦打听到的。
这一年来,他偶尔会跟谢橘联系,但是谢橘始终没有回复他。
现在她事业失败,家里除了这套大房子,和一点儿跌到谷底的惠盈股票,跟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了。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当年快刀斩乱麻,疏远陆思麒,为今日的分手预先留下余地,不能不说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现在即使是这套大房子,恐怕她们也不得不暂时放弃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套大房子的日常维护,就需要十个工人和不菲的养护成本,以谢家现在的身家,维持这么大的开支非常不智,只能暂时关闭。
谢亚勇和李美都是苦干出身,对关闭大宅,回到普通公寓养老这件事儿,虽然唏嘘,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是谢橘深感对不起父母,觉得全是自己没用,让父母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了别人。
“也不算是别人了,你大哥也是我们谢家的。”谢亚勇叹息着道:“等眼前的危机过了,将来你重掌惠盈,还不是你大伯和我一句话的事儿?”
谢橘没吭声,她对大堂哥谢全倒是没有什么恶感,只是觉得他能力有限,志大才疏,接替大伯执掌惠全之后,惠全十年来全无建树,市场一步步萎缩,在乳制品行业里,已经快要查无此牌了。
“等查到了那个坑害我们的凶手,一定饶不了他!”李美在一旁说道,她最近苍老了很多,一辈子的心血虽然等于保住了,但是终究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也就看见小苹果的时候,她的心情多少能好点儿。
“妈妈,小苹果,叫妈妈?”李美微笑着,教小苹果说话,指着谢橘让她叫妈妈。
小苹果手里拿着拨浪鼓,大眼睛瞅了瞅面前的谢橘,漂亮的嘴唇动了动,用力地嘟了嘟小嘴儿,吹出一个大泡泡,就是没发出声音。
“哎呦,看我孙女,吹出这么大一个泡泡,真是会吹呀?”李美笑着抱起孙女,乐得眉花眼笑,天大的烦恼,只要一看见小苹果,就立即没了。
谢橘心想一岁了,宝贝女儿竟然还不肯开口讲话,这在女孩儿里,算是晚的了。她妈妈李美说自己九个月大就会喊妈妈,一岁的时候已经成句成句地说话了。
这小家伙开口这么晚,是随了她的亲生爸爸了。
陆思麒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说话超级晚。
搬家的车子驶来,豪宅别墅的东西并不适用公寓,何况谢家的公寓里也什么都不缺,一家四口只带着随身的东西上了车。
回身锁门的时候,谢橘最后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屋子,罩上白布的家具,收起来的地毯,蒙上罩子的挂饰,这一切全都让人感伤。
我父母步步血汗打下的江山,我父母一砖一瓦搭建的华厦,我父母操劳一生的心血,就这样蒙尘了吗?
父亲曾经说过,赚钱不重要,自家不重要,但是能留下一个品牌,一个永远屹立不倒的品牌,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