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这话说到这里,被谢亚勇用力地咳嗽一声,不由得止住。
谢家一家三口齐齐向门口看过去,看见刚才出门的陆思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折返回来,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谢家三口人。
谢亚勇有些尴尬地招呼他道:“小陆——你怎么回来了?”
陆思麒脸色通红,他是个没怎么进入社会的大学生,家里没有出事儿的时候,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学校读书,出事儿了也忙于照顾一家人,并没有真正进入过社会。以前的他,绝不圆滑,行事也绝不老辣,只在关系到谢橘的时候,才愿意多花一点儿心思。
因为回来取电脑而顺耳听见的李美的话,仿佛一把尖刀一样刺在他的心口,血淋淋地,所有他跟谢橘关系中,因为谢橘的优雅与得体而被掩盖的丑陋事实,都赤裸裸地被李美的几句话掀开了,还是连着皮肉掀开的,嘶啦啦地,扯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流了满地鲜红的血。
他看着谢亚勇,看着李美,最后定在谢橘身上,年轻的脸上是尽力遮掩也掩饰不住的受伤,牙齿深深地咬着下唇,沉默不言。
谢橘立即意识到了陆思麒的伤心,她着急地坐直了身体,看陆思麒动也不动,身体僵直,仿佛木雕泥塑一样地看着自己。
谢橘心头一痛,不知道怎地,想起初见他的那个画面,当时焦头烂额跑到城里打工的陆思麒,面对老乡掏出来的救急钱,坚执不要——自己就是被他那个倔强的样子打动,主动走到他面前,开始了跟他之间的纠缠。
这段关系从来就不是陆思麒主动的,他既不是什么上门女婿,也不是我买来的什么人,我没有权力这么对待他?
她立即掀开被子走下地来,把一旁的李美和谢亚勇全都吓了一跳,正要扶住她,谢橘已经几步冲到陆思麒身前,急匆匆地说道:“不管你听见什么了,都别往心里去,好吗?”
陆思麒怔怔地看着她,喉结滚动,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不是不关心你。”
谢橘一怔,看着他。
“我也不是什么上门女婿。”
谢橘立即摇头,肯定地答:“当然不是。”
“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没有跟姐姐解释,是我不对。”他说到这里,眼睛痴痴地看着谢橘,那眼神让谢橘心头一紧,感到心脏急遽地压缩了一下。
她感到痛,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疼痛的声音。
“姐姐,你想让我天天在这里陪着你吗?”他最后问,身上背着的背包滑落,匡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如果你想让我天天在这里陪你,我可以做到。”
谢橘整个人都跟他咚地一下丢在地上的背包一样,急速地下坠,从高高的云端猛地一下坠落,他书包砸在地板上的这一下,也像是砸在她心上。谢橘盯着他,两个人目光对视,好一会儿,陆思麒的眼睛移到她心口戴着的“一生平安”挂锁上,他声音有些暗哑地问:“其实姐姐觉得这个项链很丑,对不对?”
谢橘没吭声,抬起手轻轻地摸着花光了陆思麒一个月的收入买的平安锁:金子做的挂锁,真的不好看,没有流畅的线条与优雅的装饰,但可以长长久久地留着,不会变质。
“姐姐如果不喜欢这个项链,可以不戴,不用勉强。”他说到这里,抬手摸着自己心口谢橘送的心钥项链,目光盯着谢橘:“至于姐姐送我的,我非常喜欢,我就不摘了。今天我跟人约好了,必须得去中心一趟,等我回来,如果姐姐需要我守在你身边,我以后都不出门;如果姐姐不需要,你什么时候让我走,我——再也不会纠缠,我立即会走。”
他说完着些话,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谢橘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一下就迸了出来,迸得猝不及防,泪流满面。
她甚至都忘了克制,难过得整个身体都在痛。
谢亚勇气得叹气,对老伴儿说道:“你说你一天天的,想点儿什么不好?干嘛要说小陆那些话?”
李美也气,心疼地看着僵了的女儿,恨死那个让女儿流泪的陆思麒了:“他是我女儿的丈夫,我高看他一眼,不然他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女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女儿一天吃十六样的保胎药,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不能下楼,你不心疼,那个小陆不心疼,我心疼!”
谢亚勇唉声叹气:“心疼你也躲家里跟我说,到这儿来说什么?橘子什么不懂?凡事儿让她自己处理不就完了?”
“我女儿做生意倒是什么都懂,就是男人这事儿上啊,真的由不得她。”李美叹息,对站在地上满身倔强痛苦不堪的谢橘说道:“这件事儿确实是你妈我疏忽了,对不起你,我以后会注意。那个小陆临走说的几句话虽然像是在赌气,但也还算体面,他要是愿意在这里陪着你,你就让他陪着吧?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光是你自己的,对不?”
“孩子就是我自己的!”谢橘说。
她浑身脱力地疼,可是口气没有半点儿犹豫,浑身的剧痛中琢磨着既然事已至此,干脆就按照原计划解决了吧。
他的人已经头都不回地离开了。
“跟他没有关系。你们忘了我当初跟他的婚前约定了吗?他帮我给孩子一个名分,我帮他家里解决困难。孩子出生之后半年,我跟他就会离婚。这个约定依然有效。”
谢亚勇却摇头说道:“我不同意!你最好不要存着这个念头。”
谢橘看着父亲,听见父亲说道:“他是个非常难得的男人,你信爸爸的,别撒手,把他抓住了,不然你要一辈子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