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再过十分钟,就到新的一天了。
&esp;&esp;在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深夜时分,就连那些沉闷到极点的侍女都不会主动来找她,谁还有闲情敲她的门?
&esp;&esp;洛兰妮雅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却见殿门被人从外徐徐推开,一道披着浅紫月色的身影踏入门内。
&esp;&esp;“你这糟糕的作息最好尽快改一改。”来人扫了一眼她睡得凌乱的头发、七歪八扭的睡裙,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那片裸露在外的肩头上。
&esp;&esp;洛兰妮雅被这冷淡的一瞥看得差点哆嗦起来,好在很快回神,连忙拉好领子,神情惊讶地开口道:“首席阁下?您怎么来了……”
&esp;&esp;单从外表看来人,只会觉得这是一位五官出众的青年,一头墨绿的、只在发尾处束起一小段的长发整齐地垂落后背,与他身上深色的法师长袍一同构筑起难言的古典美感。但那双略有些深沉妖异的紫色眼睛却冲淡了他周身沉静的学术气质,再搭配那满脸冷淡、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硬表情,就更显得神秘且疏离了。
&esp;&esp;来者正是她的魔法启蒙老师,侍奉王室的宫廷首席法师,也是坐镇王宫守护大阵的枢纽之一、中央法师塔的主人。
&esp;&esp;真实姓名不详,洛兰妮雅只知道包括自己父王在内的人都客气地称呼他“西帝斯阁下”。
&esp;&esp;“每三日一次的授课时间到了,我在塔内没等到殿下,所以过来看看。”青年模样的宫廷法师说着,又看了看他唯一的学生明显一副刚睡醒没多久的模样,“要是不打算上课,我就走了。”
&esp;&esp;洛兰妮雅一呆,脑内飞速运转着回忆上一次去法师塔接受指导的时间,然后彻底僵住。
&esp;&esp;坏了,这两天事情一多,她竟然完全把上课的事忘记了……等等,不是,好像不太对吧?她的亲爹、现任国王陛下可是已经死了哎!这人作为宫廷法师,见到她的第一面竟然是指责她忘记课程时间?!难道说,科尔温亲王的保密工作竟然做得那么好,连首席阁下都瞒过去了?
&esp;&esp;洛兰妮雅十分勉强地逼迫自己扬起嘴角,礼节性地微笑:“首席阁下,请先别走,上课……当然是要上的,但在那之前我想先问您几件事……”
&esp;&esp;她小心斟酌着词句,又观察对方的表情,确定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异样之后,才缓缓开口,试探他到底知不知道国王已死的真相。
&esp;&esp;谁知这人直接就回答道:“戴维恩陛下的事,我很遗憾,但此事和课程无关,也构不成殿下你错过授课时间的理由。”
&esp;&esp;“我……”洛兰妮雅被噎得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个,虽然的确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父王死去的确对我造成了一些影响……还有,听说我父王是因意外触碰到解咒法术而丧生的,我想知道……”
&esp;&esp;她突然顿住了。
&esp;&esp;说到底,她是想问些什么呢?问首席阁下知不知道她父王是怎么死的?问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国王陛下的生命安全?
&esp;&esp;可这样的问题一出口,便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指责味道,那她岂不是把自己摆到了父王一侧的立场?
&esp;&esp;然而,她真的应该无条件和她的父王站到一起吗?
&esp;&esp;诚然,是父王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给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身份、地位、平常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实现的富贵生活。
&esp;&esp;但除此之外呢?
&esp;&esp;没有自由,更没有爱。
&esp;&esp;她活得像一朵尚未盛开就在等待凋零的花。
&esp;&esp;更不用提,如果有关那顶“傀儡之冠”的事都是真的,那她……
&esp;&esp;洛兰妮雅有些难过地抿了抿唇,回神看向面前的宫廷法师。
&esp;&esp;她的魔法启蒙老师依旧是那副冷淡不近人情的态度,可即便她欲言又止,停顿许久都没有继续往下说,他还是很耐心地等待着下文,不见一点急躁催促的意思。
&esp;&esp;就像是被他周身的安静平和影响,洛兰妮雅感觉得到了一点安抚,于是很快整理好情绪,开口道:“首席阁下,我想知道……父王他,是真的打算对我使用那个叫‘傀儡之冠’的道具?他那些命令,说要我成为王室……王室性……奴隶的事,也是认真的吗?”
&esp;&esp;“是。”
&esp;&esp;简短有力的回答,杀死了她抱有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esp;&esp;短暂的沉默后,洛兰妮雅听到自己用着比想象中更为平静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我……不明白。”
&esp;&esp;若在往常,依对方较真的性格,肯定不会回答她这样没头没尾的问题。
&esp;&esp;但也许是终于想起要对失去至亲的少女温柔,西帝斯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散落,阴影遮盖住小半眼睫,脸上的线条看似也柔和了几分。
&esp;&esp;“没有为什么,戴维恩陛下只是做了决定,一个原本该在四年前就做出的决定。”
&esp;&esp;“四年前?”洛兰妮雅茫然。
&esp;&esp;“四年前的灵荒月,殿下十一岁,来了第一次的例事。”青年法师一脸平静地说道,“戴维恩陛下理应在那之后,就完成和殿下的结合,可因为一些主观因素,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esp;&esp;洛兰妮雅先是一惊,随即脸色涨红,既因为她心中视作老师的首席阁下竟然连她何时来的第一次大姨妈都一清二楚,也因他毫不委婉的直白陈述。
&esp;&esp;“可,可我那时候才十一岁……”根本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啊!
&esp;&esp;洛兰妮雅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esp;&esp;“戴维恩陛下将殿下养的很好,无需担忧出现生育艰难的情况,更何况届时会有宫廷医师在旁,无论怀孕还是生产,他们都会优先照顾好殿下你的。”西帝斯就像一潭泛不起涟漪的死水,语气无波无澜地道。
&esp;&esp;洛兰妮雅彻底闭上了嘴。
&esp;&esp;她原以为,自己在道德和常识方面已经很薄弱了,万万没想到和首席阁下一比,她竟然能算得上道德标杆了……
&esp;&esp;是她起床方式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太不正常?
&esp;&esp;可是这样说来……她父王的死,就更加显得蹊跷了。
&esp;&esp;毕竟,只要做个简单的假设,就能察觉到异样:假如今天之后,国王陛下还活着,她就会一无所知地戴上那顶“傀儡之冠”,过上再无希望、失去自由的生活;而如今,国王陛下的尸体都凉透了,她也因为和科尔温亲王的交易,得到了一定程度自由行动的权利……
&esp;&esp;她父王死了,可她甚至过得比之前还要好上一些?这真的合理吗?
&esp;&esp;洛兰妮雅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