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听声音,我便能认出,原来是刑部尚书王襄的声音,看来秦桧尚未动他。
我将车帘微微拨开,透过车帘往外看,从这里看得见殿前广场,密密麻麻的殿前侍卫,不知站了有多少,此刻都悄然无声。
听见岳飞朗声答道:“劳烦王尚书通报一声,岳飞有要紧的事情,需到朝殿!”
看不到王襄的脸,只能听得见他的声音,显然是对岳飞十分畏忌:“陛下此刻正上早朝……少保……少保若想要面圣,还请先递折子……”
岳飞肃然答道:“下官早已见过圣上,还请王尚书让路!”
没有人答话,寂静了片刻,柔嘉忽然抓住我的手,喏喏的道:“爹爹……我……我怕……”
我伸出手,将柔嘉搂在怀中,低声道:“柔嘉乖,别怕!”
柔嘉点了点头,将我抱住。
却听见外面,有一个些须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些骄横不满:“岳少保,你若有冤情,当递状纸到大理寺,身为人臣,毫不知礼,在此敲登闻鼓,成何体统?这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要杀头的!”
这次,说这话的人我看得见脸,是大理寺的一个主簿,以他的官位,是轮不到在此处质问岳飞,想必是秦桧新提拔起来,专用来审判那些同他对立的官员。
岳飞冷笑一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有何资格,前来问我的话?”
那名官员被岳飞一喝,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却仍旧答道:“吾乃大理寺丞康守义!”
岳飞道:“我从未见过你,想必是新上任的罢?”
康守义尚未答话,就听见一个较粗的声音,带着武夫特有的莽撞之气,大声道:“岳飞,你今天这意思,是想要强行闯入宫中了?”
在车内,听的岳飞的声音,清清楚楚:“飞并无此意,只是要进大殿,有一件事,须向众人,说个明白!”
那名武夫呸了一声,大大咧咧的道:“你想要进去面圣,也可!将兵器放下,盔甲脱了,只你一人前去,你身后的马车,不能进去!”
岳飞大声道:“飞此去,并非为面圣!还请王虞侯让道!”
我这才想起这个声音,原来是殿前司都虞侯王孟。
只听得王孟大喝一声,怒道:“岳少保,我现在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你喊错了!”
岳飞不答,只说道:“让开!”
王孟哈哈大笑,只听得唰的一声轻响,应是拔剑之声。继而又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我早就说了,留下你身后的马车,脱下盔甲,放下武器,随我进宫面圣!”
岳飞冷笑数声,一道黑影滑过,从我这里看出去,却是岳飞已经将铁枪横在手中,枪尖映着晨辉,反射出刺眼的光。
“让开!吾不杀汝!”
一句话音刚落,立刻一声清啸响起,数枚羽箭朝我坐的马车射来。
我缓缓的垂下手,将帘幕合上,低头看去,却见柔嘉正抬眼看着我。
我朝她微微笑了笑,低声道:“若是你觉得无趣,就睡一觉好了。等你醒了,爹爹送朵好看的花给你好不好?”
柔嘉点了点头,嘟囔:“孩儿昨天一夜都没睡好!”
我嗯了一声,温言道:“那你睡吧!”
柔嘉趴在我身旁,闭上了眼。
没有一支羽箭,插到车上,我靠在车中,喘了两口气。
等一会,他将我带到朝堂之上,我需要花的力气很多,不知还能不能支撑到那时。
听得见外面,一阵接一阵的倒吸冷气之声,马车忽然启动,车帘被撩开,却是岳飞转过头来,对我柔声道:“陛下若累了,不妨稍歇片刻!”
我嗯了一声,微微合上眼。
马车一径向前,沿路只听得见兵刃掉落之声,和哎呀之声不断,车身却连晃也未晃一下,更未有片刻停顿。
外面的吵嚷之声不绝,听得见有鼓声,更有号角之声,是紧急召集诸班直的信号,更有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大呼:“不好了!不好了!岳飞杀进来了!”
我微微皱眉,气血上涌,忍不住咳了两声,在车中对岳飞低声道:“朕的殿前侍卫,能少杀,就少杀!”
岳飞在马车外,大声答道:“臣遵旨!”
声音洪亮,直觉得冲破云霄。
听得砰的一声,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听得见外面的众侍卫大声惊呼:“岳飞将枪头折了,大伙一齐上!”
数声大笑传了过来,笑声中,凄厉之意更甚。
却听得岳飞大声说道:“诸位乃天子禁卫之兵,却不去护卫天子,反倒为虎作伥,我岳飞,饶你们不得!”
一声接一声的碰碰之声响起,犹如一条长龙,连绵不绝,还有人喊:“不得了!岳飞没了枪头,更加可怕!”
更有一人高呼:“岳飞,枉你平日,假仁假义,自称忠君爱国。竟敢谋叛!”
岳飞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却听见那人哎呀一声惨叫,想必是已经受了重伤。
却又有人大喝:“岳飞,竟然通敌卖国,意图逼宫,吾当斩汝!”
岳飞朗声道:“尔等不肖之辈,令天子深陷危难而不知解救,飞这就替圣上,教训尔等!”
马车稍停,我依旧微微闭着眼,斜倚在车中,心头惨然。
若是他当日,接到手札就回来,又怎会弄成今天这种局面?
只片刻,马车复又朝前驶去,却听得脚步声更密,却再无打斗之声,只听见呼喊吆喝之声不绝,喊得都是护驾,快护驾!
却无一人声音靠近前来,岳飞在车外冷笑,啪的一声,马鞭落下,马车去的更急,只听见岳飞的声音,森然可怖:“护驾?既是护驾,为何后退?可见更无一人,为护陛下而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