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明白,他说的,和我说的,有关系么?
听他继续说,心里想着,果然,韩肖胄对他的盘剥,造成了他的心理阴影,我一看那老头子,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肯定特苛刻!
他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对我道:“国家用兵,日费千金,皆出于民脂民膏。兵荒过处,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天下未平,遭遇外敌,自然该奋起抵抗,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击败!只是,若天下平定,两国交好,互不侵扰,又何须妄动干戈……”
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了,还未等我说话,就听见他说道:“更何况,哪里有什么百战百胜?又有什么攻无不克?既然是用兵,自然有胜有负。臣虽为武将,可亦希望,有朝一日,陛下垂拱而治,德披天下,并非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战火连连。”
我听了这两句话,心里更加有些不高兴了,一时没说话,想了想,对他笑道:“我来的路上,曾在新乡,看到你写的一篇题记,上面写着‘远涉夷荒,讨荡巢穴’,又写着‘或如朝廷见念,赐予器甲,使之完备;颁降赏格,使人蒙恩,即当深入虏庭,缚贼主,喋血马前,尽屠夷种’,还以为,你听到我这话,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会欣喜万分呢!”
他的手,僵了一僵,过了一会儿,才道:“那还是靖康初年,金兵入侵的时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帅无能,只知道逃跑,让金兵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妄为,臣心中激愤所书!现在他们已在长城以北,蛮荒之地,慑服于陛下威名,不敢再犯,自然又不同了!”
我不以为然,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应该带他去一同去燕京,再刺激刺激他!
对他笑道:“这个好说,对了,这次前去燕京巡行,你陪我一起去吧?”
他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忧虑,道:“家母卧病在床,臣少年时便没了父亲,鞠育训导,皆自家母。臣自从束发从军,未有一日,连年征讨,未有一日好好侍奉过母亲,现今她已六十多岁,病体缠绵,一日甚似一日,臣想侍奉在侧,以尽孝道。”
我哦了一声,情绪继续低落,却听他说道:“陛下巡行燕京,又非战事,臣去不去,也没什么打紧。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来日方长啊!这句话听得我心中甜丝丝的,特舒坦。
他刚刚那些说我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什么的带来的不悦,也都被这一句话,冲的全没了影子。
我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他耗下去,大宋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金,夏,蒙古,大理耗下去~!
笑了笑,同他一道往回走,进到院中,随行的太监刚刚从东厢房退出,想必都收拾整齐了吧。
虽然我很想他,不过他老娘病着,大概他也没什么心情。
他没心情,我自然也没心情,只是,若我说,单单抱着他睡一晚,不知他会不会拒绝。
到了门口,他对我温言道:“陛下早些歇息吧,臣要去探望母亲,就不陪陛下了!”
我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堂屋。
他究竟会和他老妈,说些什么?
我想去听墙角。
看了看周围,侍卫都在院外,太监也很识趣的走掉了,我这种行为,不会被人发现。
躲在他家窗下,有种做贼的甜蜜。
听见两声咳嗽声,是岳母的。
又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是问候他老妈的,不过是一些日常起居等事
听见岳飞喂他母亲吃药,一个说今天的药怎么这么苦,一个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似乎也没啥特别的,我琢磨着,这外面也的确冷,还是回去睡觉好了,却冷不丁听见岳飞的声音响起,有些慌乱:“娘!你……你怎么了?孩儿做错了什么,你只管打,只管骂,别,别这样……”
岳母的声音,幽然,带着心灰意冷:“你还问我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伤心……想不到,我养育多年的孩儿,终究,成了佞幸之辈……”
噗通一声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跪在了地上。
我的心有些疼了起来,却听得岳飞的声音响起,带着决然:“娘,你教我的,从未敢忘!只是,孩儿封官,一不靠媚上,更不靠拍马,圣上公私分明,更不会因此便昏庸糊涂……”
咳声又响起,只听得岳母的声音,更加低沉:“你……还是不肯和他断了么?”
房中没有声音,我的心也揪到了一起。
腿都酸疼,风更是猛烈,却听见岳飞的声音,终于响起:“母亲教导,要言必信,行必果。我既答应了他,就不会出尔反尔。”
心放下那么一点点,却听的岳母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更加剧烈。
咳得我都不忍心,心想岳飞也真是,阴奉阳违不就行了,干嘛要和一老太太那么较真?
似乎听得岳飞又低声说了两句,声音不大,我听得不清楚,岳母也低声说了几句,声音更低,我更加听不到,急的团团转,却猛然听见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自然,是岳飞被扇了耳光。
岳母的声音,即刻拔高,语气也激烈无比:“张相公被罢官,难道不是因为你?京中牵连数百人,难道不是因为此事?还有,他如今这么着大张旗鼓跑来,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是佞幸,呵!你不想当,难道就不是?”
却未听见岳飞说任何话,我有些忍不住了,被冻得想打喷嚏,想要悄悄的回去,却不料走的时候,踩到了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脚下的东西碎了。
房中猛然传来喝问:“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