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握住我的,看着我,喉头滚动,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亦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不愿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说道,陛下若要回汴京,又赶日程,不若从重庆,走水路好了!
嗯,水路,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确很快,而且,我的腿,这个样子,似乎也只适合走水路。
抬眼问他,那你呢?
他微微一笑,臣送陛下一程,只是过了夷陵后,就要快马加鞭,先走一步了!
最终,他将我背回卧房,又找了两个侍女,随身服侍。
见他准备转身离去,最终,我忍不住叫住他,遣退了侍女,低声说道,鹏举,你夫人和儿子的事情,我并非有意相瞒,只是怕你……
他却只是看着我,过了一会,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陛下不是经常说,臣若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就为臣做媒么?
我一愣,狗子的,我说过这种没大脑,没前途的话么?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他笑了两声,抬脚而去,只剩下一句话绕梁不绝:君无戏言,陛下可别忘了答应过臣的事情!
千里江陵一日还[]
他留下的这句话,我整整琢磨了一整个晚上,还是没琢磨明白,他不会真的看上了哪家的闺女吧?还特意到我这里提一下,是让我去帮他抢么?之前没觉得他有强抢民女这毛病啊……
第二日便从成都附近的沱江坐船出发,带来的百十名侍卫,已经死了四五十人,我与岳飞坐一艘,前面五六支小船缓缓而行,其后亦有五六页轻舟相伴。
一日就入了长江,抵达重庆下流。
原本是打算在奉节落脚,走到半路的时候,天忽然阴了,下起雨来,天黑的早,夜间不敢过三峡,便与一旁黄夜间停泊,等明日天明在再走。
水声澹澹,稀疏的雨滴打在船篷上,噗噗作响。
岳飞在舱中歇息,我坐在他不远处,琢磨一副从成都带来的张飞的隶书。
看了片刻,忍不住对岳飞叹道:“张飞五大三粗的,没想到字写得这么好;就如同鹏举你,还以为擅长凌厉草书,却原来写出来的字娇憨可爱。”
岳飞已经睡的有些迷迷糊糊了,含混的回了句:“看陛下的人,也没想到,嗯……陛下的字写得那么歪七倒……”
我有些不高兴,放下帖子,回头看岳飞,想要反驳两句,却不想他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无可奈何的笑笑,他这也算是迷糊之中吐真言了?看来我还要加紧练习书法才行。
叫了在外守夜的侍卫,那名侍卫脱了斗笠,蓑衣,进了仓,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岳飞一眼,露出颇为讶异的表情。
我朝他笑着解释,明日到了夷陵,岳飞还要快马赶路,是故先睡了。
那名侍卫对着岳飞露出颇为艳羡的眼神,看了他片刻,才恋恋不舍的帮我找出笔墨纸砚摆好,又退了出去。
写了两张纸,总是不满意,再拿出一张纸的时候,听见岳飞在身后有些含糊的声音传来:“陛下怎么还没睡?”
我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他看看我手上拿的笔,有看看铺的帖子,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带着人在睡梦中,特有的迟钝,嘟嘟囔囔的说:“臣累了,不等陛下了……唔……那个,陛下的字也还不错……嗯……也不用日夜赶功……”
说道后来,几个字已经发音不清,带着重重的鼻声,渐渐隐去。
我却看着他已经闭上的眼,心神不宁。
在他身边,已经度过了十多天,每一天都看着他睡梦中的样子,那时的他,眉头紧锁,时刻紧张,我稍稍一动,他就能立刻察觉,惊醒。
更有一次,一股腥风就能让他正急速转动的,还在梦中的眼睛立刻睁开,变得像豹子一样的敏捷,将随即扑倒的猛虎一剑斩首。
可我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面上带着满足,身子蜷缩成一团,嘴角露出如同孩子一般单纯的笑。
在雪山的时候,看到他的梦中的神色,心中是钦佩,是敬仰,更是觉得荣幸。
然而现在,看着他的时候,竟觉得有些心疼。
他本应该是这样,安静而满足的,睡在他河北老家的热炕头上,或许怀里还搂着娇美的妻子。
却因为宋帝一个比一个无能,他流离颠沛,未曾有过安静而甜美的梦,更是连妻子,儿子都失散流离。
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他放在枕旁的手,明明是个七尺男儿,热血汉子,明明胸怀天下,百战名将,却在这一刻,让我想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给他所想要的一切。
他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竟有了迷蒙的神色,额头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伸手帮他擦去,却觉得他的脸颊有些滚烫。
吓了一跳,生怕他病了,将他的脸轻轻的拍了两下,在他耳旁唤他的名字:鹏举,鹏举?
听见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不可辨识的声音,似是满足至极。
往日他都万分警觉的,怎么会这样,喊也喊不醒来?
正要更大些声将他喊醒,却看见他的眼珠,快速的转动,脸上的肌肉,更是不受控制的跳动,若说是在做噩梦,怎么会带着些笑意,可若是美梦,又如何露出惊惧万分的神色?
最后,他的腿似乎不受控制的弹了数下,我想要将他摇醒,远离梦魇,却不想他的双眼猛的睁开,直愣愣的看着我,没头没脑且斩钉截铁的说了句我也听不明白的话:决不可能!
我不明所以,有些担心的问道:“你刚刚梦见什么了?怎么弄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