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朕前些日子,看到一个故事,三国的朱桓,在一次出征前,危险异常,他对孙权说,臣若能在出征前,摸一摸陛下的胡子,死而无憾。爱卿,你这次去追击朕的父亲,兄弟,可有什么心愿?
他闭上了眼。
隔了半晌,叹了一口气,看着我道,臣短短数年,从一介布衣,到位极人臣,臣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臣不敢妄言。
我往上挪了挪,将他的脸扳过来,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朕是认真的!朕只想让你开心,让你高兴……”
他将我的手,缓缓的扯下,最后,用着微微颤抖的手,握住我的:“若陛下怜臣勤勉,还请陛下好好对待我的母亲,儿子!他们一个上了年纪,一个嗷嗷待哺……”
我用力的点头,信誓旦旦:一定,朕向来说道做到!不但你的母亲,儿子,就连你的妻子,小妾,只要是你喜欢的,朕就好好的对待他们!
他的喉头抖动了下,看起来,他似乎无比感动的样子。
那我也要趁他感动,讨要些好处。
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朕刚刚答应了你这许多心愿,朕也有一个心愿,爱卿能否帮朕达成?
他抬眼,看着窗外,陛下有事,尽管吩咐,臣一定照做!
我带着满足的笑容,窝在他的怀中,喃喃道,等爱卿回来,朕就告诉你!到时候,不论那心愿有多难,爱卿你答应了朕,可不许反悔!
渐渐的,睡意袭来,迷迷糊糊之中,只听他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但愿君无戏言,陛下说道做到!
我在梦中点头,胡乱挥了挥手,嘟嘟囔囔,那自然,朕答应了,就会做到!
惚之间,一个醒来,睁开眼,看见他依旧坐在我的床头,靠着床柱,微闭着眼睛,亦睡了过去。我悄悄的直起身子,借着月光,贪婪的将他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脸,比我上次见他,消减了不少,轮廓更加分明,仿若月色下的雕像一般。威武,刚毅,只是微蹙的眉头,让人心疼无比。
这样的人,他的妻子,怎么舍得,离他而去?
若是换成了我,打死也不会走。
就像我现在,就算被他一脚踢飞,也要拼命在他那铺满银色月光的面庞上,轻轻印上一吻一般。
他无知无觉,我带着一种做贼的甜蜜,重新窝在他身边,闭上眼。
在这一刻,我贪心起来,若是他能躺在我身边,轻轻的拿手臂环住我,我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就这样直到永远,该会有多好。
半夜中,猛然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睁开眼,屋中一片黑暗,月早已收了光华,床帐也已放下,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影子,只剩下盔甲残留的冰凉,萦绕在指尖。
叹了口气,重新躺下,眨了两下眼睛,一股不安系上心头,冲出屋外,房外有侍卫看守,我急道:“岳飞呢?”
侍卫毕竟比不得宫中的公公,抬起头,颇为讶异的看了我一眼,茫然道:“大概,大概在房里歇息了吧!”
我想也不想,问道:“他的房间在何处?”
侍卫指着一旁不远处的一间屋子。
抬脚走进去,推开门,银色的月光漏进来,床上空无一人。
命跟进来的侍卫点燃蜡烛,四处看去。
他的房间,颇为空旷,陈设全无,仅有几套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在床边。
正面是一张桌子,将烛台放在桌子上,坐下,随手抽开抽屉,看见一个绣着兰草的锦袋。
让侍卫出去,忍不住将那个袋子打开,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珍视。
朝里面看去,猛然愣住了,竟是我送给他的那面护心镜。
我还以为,他如同丢垃圾一般,早就丢掉了。
再看,抽屉里是整整齐齐的,我给他写的信。
我给他写信的时候,用的是澄心堂的上好的黄宣,此刻拿在手中的这些信,却有些破旧,想必是常常翻阅的缘故。
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味道,他终究,还是将我放在心上了的吧。
一封封的看着,想起我给他写信时的种种心情,却冷不丁,看见了另一封颇为刺眼的白纸。
是韩世忠写来的,开头无非都是一些寒暄问候,却在信的末尾,写了这么一句话。
近来才知,帐下一小吏之妻,是将军之发妻,敢问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心中猛然一紧,他知道了?看来信日期,正是我到这里前不久。
竟没想到,韩世忠居然能碰到已经改嫁的岳飞的前妻。
那么,他今晚问我,他的妻子是否安好,而我回答他那些话,他也知道,我根本就是在扯淡了?而他也知道,他的大儿子岳云,根本就是失踪了,毫无音讯,并非我所说的那样了!
觉得指尖有些发寒,细细的回想起今晚他的异常举动,只觉得不祥之感,越来越大。
匆匆站起,跨出房门,夜间的风,异常的冷,刺骨冰凉。
对着一旁的侍卫有些心慌意乱的说道:“快去!将岳飞给朕找来!”
侍卫去了不久就回来,带回来的答案,更是让我心惊。
岳飞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发,带着三百人,前去追击叛党余孽了!
什么?只带了三百人?
吸了口气,镇定了片刻,这才开口:你去将岳飞军中的所有将领,召集起来,朕要见他们!
侍卫颇为讶异,现在?
我怒吼道:是!就现在!一炷香之内给朕到此处,若是谁晚了片刻,朕砍他脑袋!
穿好衣服,套上盔甲,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镶着宝石的鲨皮剑鞘传出来的,都是寒意。他今夜为何一反常态,为何语气那样难以琢磨,为什么在最后,发出的低声叹息,竟有些悲愤中带着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