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片乱麻,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一件事情说起,仰起头,呆呆的看着他,生怕我不论问哪一件事,都会让我失望万分。
最终,我扭过头,低声说道:“朕……朕一个人,觉得冷……”
他闻言一惊,连忙伸出手来,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手,皱眉道:“陛下怎么了?额头滚烫,手上又这么冷?可是病了?赶快叫太医过来看看吧!”
我缓缓的摇头,松开他,坐好,将靴子脱掉,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朕刚刚穿错了靴子,你也没看出来?”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道:臣一时不察,请陛下恕罪!
我掀开被子,坐在他对面,一双脚早已被冻得冰凉,不敢去挨他,离得他远了些,将塌边的窗子打开。
风卷着雪,扑面而来,窗外琼枝玉叶,满目银妆,我吸了一口气,过了片刻,道:“爱卿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就这么睡了,是准备明日再进宫面圣么?”
说完这句话,我依旧盯着窗外的雪。第一场雪,真大。
却听得身旁的人笑了笑,道:“陛下明察秋毫,德远曾与我说道,若是陛下问起他能否都督关陕,让我据实回答。”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依旧看着那快要承受不住雪的重量被压断的枯枝,不露声色的问道:“你今日进宫,也是他劝你进来的吧?”
身旁的人嗯了一声。
一腔热血霎时变得冰凉,转过头,看着他,微笑道:“那鹏举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给德远通报这个好消息呢?”
岳飞浑身一震,愣愣的看着我,过了片刻,才道:“陛下此言,是何意思?”
我收了笑,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波澜起伏,只差下一秒就要将他揪住,狠狠的揍一顿。
平熄了胸中的火焰,淡淡的道:“鹏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朕曾经三令五申,不准官员私下结交,鹏举回来,不仅住在德远家中,还冒着严寒,半夜进宫,为他的功名奔波劳碌,得不到朕的答案,就不肯离去……”
岳飞猛然掀开被子,跪在地上,颤声道:“臣绝无此意!张宣抚确确实实是让臣进宫,帮他说两句好话,只是臣……臣留下,并非为此!”
我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笑了笑,道:“是因为天降大雪,所以回去不成?”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有些怒意,随即压下,低声道:“若非陛下执意相留,臣此刻,早已睡熟!”
我哼了一声,万分不悦,讥讽道:“睡熟?有人在宫外,冒着雪等你的消息,你能睡熟?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说的,朕都会毫无反抗的应允。干什么不一早直接说了了事?还等到这大半夜的?”
他浑身有些发抖,看了我半晌,最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泠然道:“陛下到底讲不讲道理?”
天地知之,他不知。[]
终究没有耐心了吧??
我在心中苦笑,被我说穿,便不愿再好言好语了?
看着不远处,被小太监插入花瓶的腊梅。
尚未全开,淡黄色的花苞,便已凋落。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淡淡的道:“这件事情,朕不想再提了!你此次前去带兵攻打西川,朕尚有一事未曾与你说!”
他脸上亦带了捉摸不定的笑容,似是哂笑。
“陛下今夜,将臣留下,是为了此事吧?”
我懒得辩驳,扭过头,看着窗外:“你说是,那就是好了!”
过了许久,他缓缓站起身,看着我,目光中有少许隐痛:“陛下有何事?请直言!”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要遮掩?
我笑了笑,然后从书桌上翻出一封诏书——《讨桓诏书》。
递到他面前,缓缓的道:“上面将朕骂的不堪入耳,你一向爱君如命的,有人这样骂朕,你想必也咽不下这口气,会将他赶尽杀绝吧?”
面前的人,狐疑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道:“只是,如果这个人,有资格骂朕,你会如何?”
他拿着诏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
赵佶的瘦金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的出的!
他终于抬起头来,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我。
他明白了?
我面无表情,对他点头:“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两个人,没有死。并不是什么招摇撞骗冒充皇族之人,他们一个是我的爹爹,一个是我的弟弟!”
说完这句话,我没有再说话。
他更是半句话都没有说,气氛就此僵持住。
只有窗外雪落的声音,风使劲的吹着,窗户没有关好,一阵风扑过来,房内的蜡烛呼啦一下被吹熄。
我能听得见他的心跳声,更能够看得见,他起伏不定的胸口,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最终,我服软了,叹了口气,柔声道,爱卿,你若当真不愿前去征讨,朕派其它人去就是!
他却不答,只看着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一般,过了许久,才道,那皇陵之中躺着的,又是谁?
我不答,他却笑了一声,自然是两个长得同太上皇和康王相似的无辜之人了!
我咬牙,点头道:“你说的半点也没错!”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眼睛阖上,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借着外面的雪所反射进来的光,看见他面部的肌肉,在不受控制的跳动!
最终,他睁开眼,看向我,缓缓的道:“原来如此!陛下拐弯抹角了这大半夜,原来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