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浑身一个哆嗦,退开半步,不敢再说。
过了片刻,却听见殿外小黄门传话,说是张中丞求见。
他这大半夜的来做什么?我理了理自己的心情,回头看了看殿中被我打砸一地的东西,想了想,道:“让他偏殿觐见!”
到了偏殿,张浚早已站在堂下,赭红色的官袍,映衬得他面若白玉,眉眼竟有几分妩媚。
我将心中的烦闷抛到一边,装出一副明君该有的势态,对他微笑道:“德远冒雨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张浚看着我,跪下道:“臣请陛下,罢黜殿中侍御史胡安国!”
我有些疑惑不解,胡安国以前是中书舍人,张浚升任御史中丞之后,可是他向我举荐,说胡安国耿直中正,可当殿中侍御史一职,怎么今天半夜三更的,特意求见请我下旨干这个?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张浚脑袋那根线搭错了弦吧?
我奇道:“胡安国未有失职,为何要罢黜他?”
张浚神色不变,只说道:“臣今日同小妾登车赏花,被胡御史看见,他弹劾臣所作所为有失体统,臣却以为,此乃臣之私事,与他无关,何况他乃臣的下属,出言不逊,多有不敬,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原来这人前来,是意有所指了!
我不太高兴,淡淡的道:“胡安国乃是朝中重臣,监察大臣,也是他份内之事,即便是言语有所冒犯,德远也不必小题大做吧?”
见张浚刚要张口,我冷笑一声,道:“起来吧,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指桑骂槐!”
张浚一笑,缓缓的站起身,灯下美人,风姿万千,让我呆了片刻。
赐茶,看座,张浚开口:“陛下圣明,只是臣实不知,岳帅究竟所犯何罪?要跪在雨中街上!”
我有些哑口无言,却听张浚继续说道:“若是将帅有罪,当交付大理寺审问清楚,依律判刑。若是举止失当,臣自当弹劾。只是陛下无缘无故,如此体罚朝中重臣,恐怕难以服众!”
我强词夺理道:“朕可没想服众,朕只想教训教训他!这个人太张狂了,你不知道他今天的样子,简直,简直搞得朕不像皇帝,倒像是他儿子似地!”
张浚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和颜悦色:“主明臣直。岳元帅性格耿直,若非知陛下宽宏仁厚,他定然不敢赤诚相见。”
嗯……赤诚相见?这句话,听起来顺耳多了。要是什么时候,能够赤-裸相见……
面子上可不能落下,我低着头,沉默不语,不肯松口。
却听张浚继续说道:“陛下,当今正是用人之际,岳元帅乃边防重臣,陛下岂可因一时之快,酿长久之祸?”
我听他这么说,眉毛抖了一抖,却又听他说道:“陛下对岳飞,恩宠有佳,他心中自然感激,便会为国效力。可陛下今日之举,难免他心中不会做它想。岳飞手握重兵在外,若是万一有异心,国家危矣!臣请陛下纡尊降贵,前去安抚于他,以消弥大祸于未起之时!更何况——”
我扬了扬了眉,示意张浚继续说下去。
张浚躬身道:“更何况,岳飞乃统兵大将,当街跪着,实在有失身份,更有失体统!今日外面下雨,街上无人,只被臣撞见,若是被他人看见,异日恐有失他在军中威信,更有失陛下宽厚仁德之名!”
我拍了拍张浚的肩膀,心中叹了口气,我这决不是屈服于岳飞的淫威之下,也不是害怕他以后都不再理睬我,更不是担心冰雹砸在他身上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我这是为了国家……
换好衣服,拿了伞,高公公已经换班,该邓公公当值,我这低三下四的同人去赔不是,也不能闹的人人皆知。
让他在殿中带着,不必同行,只带了两个侍卫,在张浚的目送下,出了宫门。
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地上的冰雹大小不一,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响,远远的看见岳飞的影子,还跪在那里,心虚了一大片,回头看看帮忙打伞的两个侍卫,决定还是越少人见我的狼狈相越好。
下令让他们也给我回去,两个侍卫对望了一眼,心有灵犀的走了。
我又磨叽了一会,吸了口气,朝岳飞走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两三盏招牌上的灯笼挂在风中,亦被雨淋灭,只剩的半盏摇晃。
雨丝在灯下,拉出长长的金线,我打着伞,走到他面前,停住脚步。
他亦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我。
我注意到他的脖颈后有清淤的痕迹,估计是被冰雹打伤的。
愣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一会,才叹道:“你,你知错了罢?”
岳飞哼了一声,依旧毫不松口:“臣不知!”
我有些气结,按下又即将要涌起的怒火,蹲下身,将伞遮在他头顶,对他扬眉道:“你当朕在妓馆中嫖妓宿娼?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岳飞冷笑一声,看也不看我,朗声道:“难道不是吗?”
我没说话,只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来,却不料被他将我的手甩开,我心头一动,他可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难道说,我找女人,踩着他尾巴了?
还是说……
眼珠一转,对他笑道:“鹏举,你可是冤枉朕了,朕从大相国寺回来,刚好遇见下雨雹,进去避雨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是吗?臣出来找陛下,遇见李侍郎的时候,他可是告诉臣,陛下早就走了,算算时间,下雨的时候,陛下应该已经到了崇政殿批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