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稍等一会儿,我叫他回来。”周明赫跟出去,在车上找到张逐。
他找了个包头耳机扣在张逐耳朵上,替他解决噪音问题,又哄了一阵,才把他拉回来。
张逐怕吵不怕疼,后面都进行得很顺利,一个半小时全部纹完。
他腰侧原本的伤疤被一颗缠绕着花茎的黑色子弹和血肉弹洞的图案覆盖,后腰对应的贯穿伤处,是一朵开得艳丽的红色小花。
整个图案是周明赫自己构思,在网上花重金找的手绘艺术家画的图。作图很优美细致,用了黑色和暗红两色,磨砂的喑哑质感。
在这技艺高超的纹身师手里,原图以非常准确且生动的形式还原到张逐腰上,连纹身师自己都忍不住称赞这图案的漂亮和高级。
纹身之前还不大愿意,成品做好,张逐倒是很有兴趣,找了面镜子,左右扭动,看完前面又看后面。
换上周明赫躺到椅子上,他也是纹同样的图案,不过不在腰际,而是纹在胸口,这块他爱意心烧、无法冷却的位置。
多年以前,张逐就是这颗穿过身体、长进他心脏的子弹,让他痛、让他哭、让他辗转反侧又无法割舍,最终和这疼痛长成一体;多年以后,这强压至深、几无察觉的痛,终于破土发芽,开出独属他的一朵小花。
在消毒前,纹身师提醒道:“这个位置会很痛哦,你忍着点。”
“没关系,来吧。”
能有多痛呢,再痛也比不上一个人一无所有、兜兜转转的痛苦吧,特别是在得到之后,他熟知的那种痛苦更是一丁点也不能够忍受了。
看周明赫开朗健谈一些,纹身师也就跟他闲聊:“你俩是情侣啊?”
前面那位做这图案还可以解释为遮挡伤疤,这也是大多数人纹身的目的,但眼前这位,不仅纹同样的图案,还是这样的位置,这再明显也不过了。
“是兄弟。”张逐在看墙上贴着的其他纹身作品,之前他没兴趣和这纹身师聊天,此时却突然开口。
纹身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为他们原来是兄弟的关系。再看向周明赫时,眼神也有点复杂,几乎认定他正深刻而痛苦地单恋着另外一人。
周明赫没做任何解释,算是默认。
机器的嗡嗡声又响起,张逐这次没跑,重新戴上耳机,找了本纹身图案集坐在一旁仔细翻看。
看刚才张逐没事人一样,周明赫没想到纹个身竟这么痛,没刺几下他就额头冒汗,受不了让纹身师停一下。
“胸膛这边肉薄,就是会痛一些,要不我们先做后背那个?”
后背的痛感的确降低一些,但也没有好太多,没多会儿周明赫又痛得受不了。这把纹身师搞得有点无语了:“你这痛感也太夸张了吧。”
周明赫吸着凉气:“我也觉得夸张,但真的很痛。”
“有人就是这种体质,这种人其实不适合做纹身的。”纹身师想劝他算了,特别是知道他根本就是单恋。
“没关系,继续吧,我忍着。”
听他咬着牙齿一个劲儿吸凉气,纹身师又忍不住说:“我们店里经常来洗纹身的,最多的就是那种纹了前女友、前男友名字,或者纹了和前任相关的图案,后来分手了、遇到新人了,就会来洗。洗比纹痛多了,那才是活受罪。”
周明赫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只是说:“纹身可以洗掉,一起经历的那些洗不掉。表面的都可以抹除,但面对自己时,你身上有多少他的印记,你比谁都清楚。
“我不会洗纹身。”逃避和自欺没有用,周明赫已经试过一次了,“况且还那么痛。”
他做这纹身花了将近三个小时,不仅把他疼得满头冷汗、面无血色,也把纹身师累够呛。
这三个小时张逐倒是一点没烦,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翻作品集,看完一本又看一本。周明赫去前台付款结账,他也舍不得走。
付完钱回来,周明赫给纹身师递了根烟,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纹身师倒是摆摆手说没什么,做这行久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他这样怕疼的客人:“对了,你这图挺好,能不能授权给我们。有其他客人看上的话,可以给费用。”
“这个不行,不好意思。”
纹身师一点头:“我也猜到了,就是例行公事问一问。”
“今天实在辛苦您,成品很满意,有朋友想纹身的话,我第一个介绍您。”
“那感情好,你加个我们店的微信。”
寒暄过后,微信加完,说走才发现张逐还在那儿看图集。周明赫摘下他耳机:“走了。”
“啊?”张逐抬起头来,有些迷瞪。
“看个图集还看入迷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他把人拉起来,笑道,“走了,回家我给你买绘本。”
“什么是绘本?”
纹身师想起什么,突然从裤兜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票:“朋友送我画展的票,我也没空去,就这几天快结束了。”他递给张逐,“要是感兴趣,你们可以去看。”
“好。”张逐想也没想就接过来。
周明赫有点难为情:“我哥人际这方面不擅长。”
“看出来了。”
“这个票……”
“别客气,你们不要我也只有扔了。”
“那谢了。”
纹身师笑道:“别忘了给我介绍客人就行。”
已经走出那房间,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周明赫止住脚步,叫他折返回去,偏要找到那纹身师把误会澄清:“对了,我们不是亲兄弟,”在对方逐渐疑惑的目光里,他补充道,“我们是那种会上床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