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上瘾么?”周明赫靠着缆车,手臂张开,延展到张逐那一侧,只搭在椅子上,“好吧,明天还来。”
最后一趟,周明赫还在跟在张逐后面。傍晚的风更加寒冷凌冽,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盯着前方身影,并顺着他的轨迹而下。张逐愿意滑雪,他想,真好,以后又多了一项可以一起做的事。
可他们要在一起生活多久,经历多少,体验多深刻的悲欢喜乐,才能将自己这一腔的感情无碍地传递给他,周明赫没有答案。
耳旁的风声更凌冽了些,他不得不一再加快速度才能追上张逐,已经到了有点危险的程度。
周明赫一个转弯,抄到张逐身旁,大声提醒:“你太快了,马上到终点了,有点危险,慢一点。”
耳边是张逐没有起伏的声音:“慢不下来。”
“我不是教会你怎么减速了?”
张逐还是那平稳的声音,比他脚下的滑雪板稳定得多:“这里减速会摔倒。”
他说得没错,他们正滑到坡度最大的一段,速度还在随着骤然下降的陡坡激增,更不巧的是,正前方不远处还有一块凸起的小坡。要是撞上,这一跤也必然摔得不轻。
周明赫大喊:“转弯!快转弯!”
“来不及了……”
张逐话音未落,急速朝前俯冲的身体突然后仰,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猛地朝后摔下去。落地那一下却不痛,身后垫着比雪地更软的“地垫”,他压上去时,“地垫”发出一声闷哼。
刚还在急速前进,眼角全是残影,此时他的世界戛然而止,眼里白茫茫的雪地也被漫天烧红的霞光代替,他正和霞光中间那颗红得通透的太阳对视。
张逐一时没有动作。
周明赫也没有催促,就这姿势抱着他,在他耳后说话,带点埋怨的口气:“实在停不下来,还可以主动摔倒,就像这样往后倒,不会受伤的,我也教了你啊哥哥。”
“我不喜欢摔倒。”
周明赫有点无奈,他懒得和张逐讲道理,也懒得起来。有技巧地摔在雪地上是不痛的,只有张逐压他身上那下有些冲击力。但这冲击力很快变成一个具体的、实实在在的、落到他怀抱里的人。
他仰躺在雪地,也望着同一片被晚霞烧红的天空,和同一颗艳丽无光的太阳对视。他抱着张逐,世界仿若静止,他也再不想动,恨不得这一刻成为永恒。
“我以前教你骑自行车也摔过,还记得吗?”
周明赫记得,那是夏天,蝉鸣好似还在耳里,身上的黏湿汗液也还未干透,他们在胡同里找了个晒不到太阳的下坡。张逐一直找不到平衡,周明赫就帮他扶后座。也是在渐入佳境,快要会骑的时候,张逐猛踩脚蹬,周明赫怕他速度太快会摔就一直让他慢点,并紧抓着后座。两方力量一拉扯,平衡顿时打破,连人带车一齐滚下了坡。
那是摔得最厉害的一次,两人的胳膊肘和膝盖都磨破了。周明赫膝盖被石子磕了个大洞,汩汩往外流血,他又疼又怕,哭泣不止。
张逐烦他哭,爬起来走掉了。
走了一会儿又回来,把他背去诊所包扎。等伤口处理好,张广耀追来他才知道,张逐离开是去麻将馆偷拿他爸的赌资来给他付药钱,结果被发现,挨了两耳光。
“记得。我已经会骑了,你非要拉我后座。”张逐说道,还有怨气。
“好吧,都是我的错。”
“知道就好。”他撑着地面想起来,腰上的胳膊一用力又把他拉了回去。
周明赫气息不稳,喊他名字:“张逐……”
猝不及防地,那个声音在他胸膛诉说、叫嚣,非要破喉而出,即便知道它毫无意义,这一时的冲动再也无法忍下:“……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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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张逐又撑了下地,试图挣开腰上的手臂,“让我起来,腿麻了。”
周明赫只好松手,放张逐起身。
两人收拾好装备,背着去滑雪场附近的停车场。
夕阳已经隐没在群山之后,天边只留一点落日的橘色尾调,整片天空化作淡淡烟蓝,夜晚即将降下帷幕。
张逐这时候才感到饿,问周明赫:“你说我们一会儿去吃什么?”
胸中那炽热叫嚣的情感,在说出口却被忽略的一瞬间就冷却了。周明赫经年累积的爱意仿佛也化作这山间沉积的旧雪,凝得又冷又硬。
他已经料到是这个结果,张逐的心是石头,是深渊,无论多热烈的情感都无法将其融化,再歇斯底里的呼喊都会被那茫茫不见底的虚空吞没。可他仍不愿死心,他只有张逐,如果对张逐都心死了,他还能靠点什么样的念想活着。
东西都已经放进后备箱,周明赫把张逐拉开的车门关上:“我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你说呢?我不聋。”
见周明赫按着车门的手没有松开,也没有放他上车的意思,张逐有些不明所以。
这会儿温度比白天更低,一阵山风刮来跟呼在脸上的耳刮子似的,张逐想赶紧上车,又重复一遍:“我听见了,你说你爱我。”
张逐重复这话时看着他的眼睛,周明赫听得耳根微微发烫:“然后呢?”他咽了咽唾沫,“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话一出口,他就看周明赫原本和他平视的视线迅速垂了下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样子对这回答不太满意,是期待自己多说点?
“你爱我不是应该的吗?这有什么可说的。”张逐拿开周明赫摁住车门的手,“我也爱你,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