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懵然地,跟他对面而坐在蒲团上,要提起“委屈”她可太委屈了!只是一时不知该从他给自己灌朱砂酒、害自己失忆说起,还是从她帮异世女冒名顶替她开始。
“李暝见?你居然知道李暝见?”
她正诧异着,面前的白仙人忽然眉心一蹙,眼神一厉——“你必须杀了李暝见!他早晚会弑妹夺位,你不杀他,他亦会杀你!”
从未见过白鹤隐如此疾声厉色、杀气决然的样子!坐在蒲团上的元无忧登时心口陡然狂跳,倏然睁大了黄褐色琥珀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白道人。
“你为何要杀李暝见?”
她只觉后脊梁骨一阵凉,几乎坐不住蒲团了。
即便元无忧再恨李暝见,也没真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杀他。更不曾想到,会在李暝见唤醒的梦境里,听到镜中人勒令她杀筑梦者?
此刻,他那双漆黑冷然的瞳仁里,是令她心惊胆寒的杀意,却又决然干脆的很,是一种毫无戾气、傲慢地只想致人死地的肃杀之气。
白鹤隐再次启唇,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毫无情绪起伏。
“十八年前,吾算出陇西郡公李氏降生贵子,与西魏国主的女儿形成女娲伏羲命格,恐会兄妹刑克血亲相伤,故奏请天女陛下扼杀此子,当时陛下刚为此子赐名“暝见”,陇西郡公不肯割舍鹿蜀血脉所生之子,便自请出使南疆,以表李氏忠心。陛下却夺走吾的双墟镜,连同玉玺一起托付给李氏长公子。”
至于后来的事,元无忧也知道了。西魏女帝的义弟陇西郡公携玉玺、双墟镜出使南疆,镜子却因祭坛坍塌,而被埋入地下十八年。在这一刻,元无忧恍然惊觉!当初为拿出镜子而进溶洞的苗女闹闹,在这一刻都解释通了。
原来白鹤隐跟双墟镜,跟陇西李氏还是这种渊源呢?但元无忧对他们的恩怨并不在意,她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白男子。
白鹤隐那张俊冷清绝的脸上,已压下了方才的杀意,恢复一如往常的神情冰霜。
“你是想说,你为了帮我扼杀李暝见这个祸端,被我母皇没收了双墟镜?好!既然你会未卜先知,那三年前的事你如何解释?”
话说至此,元无忧望着目露疑惑、雪白长睫不解地眨动的白道人,再也禁不住阵阵凉的后脊梁骨了,而腾地从蒲团上站起!
“白鹤隐!你别给我装失忆!三年前你灌我朱砂酒,害我失忆,却帮着异世女厍有余冒名顶替我,你作何解释?”
面对她居高临下,如此咄咄逼人的指责和愤,打坐的白道人仍端着神情自若,情绪寡淡。
他忽然抬起带有繁复暗纹的白色大袖,其中一只白到毫无活人气息的大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枝盛开的白梅。
白鹤隐垂眼望着手中梅枝,另一手也脱袖而出,瘦长如竹节的指头忽然掐算起六爻来。
随后他缓缓抬起覆雪一般的长睫,望向眼前这位,黑衣染血的姑娘。
白鹤隐手捏梅枝,出声极冷:
“三年前出于救你,吾从异世抓来个替身鬼,她不属于当世,即便灰飞烟灭亦无人知晓。正因她顶替着你,故而她心虚畏惧地守了华胥三年,并未让外界起疑。”
“你闭嘴!你害我失忆毁容,让别人顶替我还成救我了?”屹然站在他面前的黑衫姑娘腰杆挺拔,英气俊艳的脸上端着拧眉怒目,出口咄咄逼人的同时,还拿手在腰间比划了几下,但什么也没摸出来。
“这套大人惯用的虚伪说辞,我在孩童时便听够了,可我如今不是孩童了!你让别人听听!谁会信你这弥天大谎?”
元无忧虽没摸到腰间的佩剑,但还是甩手亮出了护腕里藏的刀子!她往前跟身进步,直奔蒲团上那一团雪白而去——
却不料,白鹤隐的反应更快!
只见他指掌一攥,原本捏在手中的桃枝,便咻然化成一股白烟、消散了!
而他也豁然揽衣起身,伸出两指来捏住她刺来的腕刀!
“仗着是幻境,你竟敢欺师灭祖?”即便他说着如此犀利的话,白鹤隐的嗓音也始终是一个声调,毫无情绪起伏!
“这要不是幻境,我的拳头早砸在你脸上了!”
元无忧现眼前这个白毛老道,看似轻飘飘的像能乘风而去,实际上居然力气颇大,竟敢空手夺白刃!
许是因为他是幻境主人,有主场优势,故而她杀不死他?元无忧吃了瘪,脸上仍绷着愠怒,只含恨地抽回腕刀,暗自将双手攥拳。
白鹤隐却在这时说道:
“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是何等形势?一听闻西魏太上女皇崩于华胥,北周北齐南陈便没了压制,顷刻间天下诸侯就起兵动众!”
元无忧闻听此言,骤然抬起锋利的眉眼,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的白毛老道。
他仍开合着毫无血色的唇瓣,
“当年战乱频,王朝更迭,西域嬮妲更是策反党项白兰,对华胥虎视眈眈!当时需要有人守着华胥,稳定民心,故而异世女顶替你守国三年,确实是吾亲手造成。”
“荒谬!我才是华胥储君,轮得到你找别人来顶替我守家?”
“你是吾养大的,吾岂会不知你的脾气?且看如今,才短短数月,你便搅乱三国围着你打仗,要搁三年前的你,定会死于权谋!”
“呵、呵呵呵!”元无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听他一脸死人气息的咒她,她就是憋不住想笑。她一边暗自攥紧拳头,一边愤然回怼!
“我死于权谋?我是傻过,但不是傻了!白鹤隐!你连我这个自幼按皇帝培养的储君都信不过,却对那个浅薄粗鄙的异世女寄予厚望?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她话音未落,便是一拳照眼前那张死人脸砸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她的拳头并未触及到属于人的柔软皮肉,而像砸在了镜面上,冷硬的触感震得元无忧整条胳膊都麻!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眼前的幻境突然像被砸碎的镜面,顷刻间四分五裂,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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