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逐鹿中原·玄女破阵曲》
【旱极而蝗】
常言道“旱极而蝗”,天旱必有蝗灾。
周齐边境的鄂豫之地,近日便深受蝗害。
彼时周国南阳郡宛城中,一座八角亭外,在翠竹丛生间驻守了黑压压一片甲胄府兵。本应军威严肃的一众兵将,眼下却在此起彼伏地挥动护腕,打着往脸上扑的三寸大蝗虫。
而八角亭中也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亭下有几人分座在石桌周围,对着棋盘斗象戏。
日当晌午,遍地泼洒的暖阳里,都充斥着蝗虫振翅那种清脆的嗡鸣声。
唯一能打破那种燥热虫鸣的,仅有棋盘上时不时传来的玉质棋子敲击、落下的声响。
又是一枚白玉嵌金的圆棋子,被一只从玄纁大袖里伸出的秀手捻着,给推行到棋盘上。
棋子刚落,话音便起——
“太宰命臣做征东监军护送药粮,为陛下献策,来时才知卫国公刚纵兵办了件大事。”
出声这位下棋人头戴远游冠,衬得那张没有蓄须的玉面分外俊朗。座次坐西朝东,穿着黑底红边的玄纁大袖襦,腰系蜀绣围裳。
说这话时,他虽没抬眼观瞧对家,但站在对家身后观战的,双辫儿男子却掏了掏耳朵,语气不耐,
“安平公不在河洛边境镇守你的晋州,反倒来南阳战场献策,是想害皇兄像你在洛阳之战丢建州一般,丢了宛城吗?”
宇文直话音未落,他身前坐东朝西的主位上就传来一声呵斥:“六弟!休对子礼无礼!”
于仪听罢,只微眯笑眼,望向对面续言道,
“虽说屠城掠财人相食,自前三国便有之,非五胡创,但羯人妄图灭族以绝华夏,终引来一道“杀胡令”饿虎反扑,汉家衣冠南渡者自西魏改周以后便与大周交恶,亲附高齐。时至今日这中华大地仍是汉人占多数。”
于仪顿了顿,微眯狭目四下一望,满座衣冠尽是一听一个不吱声的胡人。
他喟叹一声,“而木兰城乃边境必争之地,卫国公此举先失汉地民心、不利于东征夺城,且臣原本有个鸠占鹊巢之计,今却难以施行,恐杀鸡取卵尔。”
此时坐东朝西的主位上,端坐一位与蝗虫喧闹格格不入的黑袍鲜卑男子,身披黄金甲穿流光锦袍,以金冠簪、薄胎白玉覆面。
他露出的光滑下巴颌跟脖颈肌肤,简直要比脸上的玉面还白。
而他能安逸下棋,全倚仗其身侧立着的一员虎将,在帮他赶除蝗虫纷扰。
闻听此言,周国天子宇文怀璧也伸手行了一步棋,长睫微垂之间,颇为漫不经心地冷声道:“许是蝗灾携疫病,近日军中生瘟疫,不得已才借道齐国的木兰药山,惊扰了百姓和对面的齐国军民,让子礼见笑了。”
说着,他又横了眼身旁的胞弟,语气严厉,
“于子礼承其父文太师遗训,一心为国,轮得到你这般放肆?今年大周农桑几经旱涝,又遇蝗灾你不知吗?眼下齐国临近丰收,幸亏尔等屠城没伤及其麦田。”
宇文怀璧看似在怪罪胞弟,实则是将鄂豫之地农桑的窘境,巧妙地全盘托出,在跟这位安平公诉苦哭穷。
而宇文直听罢,也不服气的抱住双臂哼道,
“安平公所谓“破坏汉地民心”的罪名,本公可不敢承担!在前三国,曹魏军中无粮时,那种屠城真会吃人的,而今本公只求财。安平公许是西魏驸马当得久,被那位一心复兴华夏的元氏女帝给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