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根本没空捋清他是何时恢复记忆的,眼下头等要紧的是,如何摁住他不要声张!
她心里想着怎么编,嘴上也不停,
“是我救活你又养到今日,你既把过去忘了…是真失忆过对吧?那就别声张,我即刻把你偷偷送回周国。”
听罢这句,鲜卑男子本就阴鸷的眼神,更是倏然戾气横生,银质面具底下那双灰蓝凤眼又大又亮,眸光明晃晃的闪烁着锋利。
他终是一言未,只款动衣袖,迈动竹竿似得长腿缓步向她走来。
男子语气很慢,字字嘶哑,又极力拖长了、作出漫不经心:“这么急着撇清,怕寡人同高长恭说破…你和孤的过去么?”
元无忧如同被当头喝棒,登时愣住一刹,见他浑身寒气逼人的走来,竟然不自觉的后退半掌——旋即又被她狠狠遏制住。
在红衫姑娘警惕又逼人的目光中,他在距她三步之外停下。
她随后意识到,即便论及过去,也是他对不起自己,她何须畏惧?
小姑娘于是抿着红润饱满的唇瓣,眉眼高扬的仰头瞧他,整张脸精致娇艳至极,一如过去的英气逼人,少年风。
宇文怀璧忽然觉得很可笑,狼狈起落的一直是他。从黑水城外,到忧岁城外以及今日,最落魄肮脏、最可怜的样子…都被她所见。甚至从十几年前初次相见,他便是这样难堪的局面。
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被她送走,从来见不得光,像丧家之犬,一如过去被人撵走的、寄人篱下的幼年。
即便要闹,要讨回颜面,也绝不摇尾乞怜。
所以宇文怀璧先施缓兵之计,朝她恭恭敬敬的行三拜之礼,再拜稽。
元无忧被黑衣男子一言不,刷刷刷的折腰三拜给震慑住了,她都以为自己要被送走了。
狗皇帝此番失忆历劫,难道烧坏了脑子?
三鞠躬礼毕,他方站直身形,沉着嗓子道:
“多谢相救,无以为报,唯有再拜稽。”
狗皇帝甚至连个称呼都不肯给她。
元无忧也挺尴尬,她一时既庆幸自己没早走,没把他丢给高长恭惹出两国交战的麻烦;又后悔在此处跟他对簿公堂了。
怎么说俩人也算自幼结怨的冤家,他还顶过是她通房的名声。此时她正为高长恭从戎赴战,那头俩人的婚约还没个定论和头绪呢,真怕他这时候掺合一脚,在旁边拆台阶使坏。
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从容淡定的点头附和,
“区区举手之劳,尊驾无需挂念在心,谁让我就好管闲事呢。那你眼下打算如何?齐国伙食不合胃口是吧,你想吃什么我命人给你做,喝完药后我亲自送你去周营,我保准护驾周全。”
宇文怀璧摇头,“别处无你这样尽责的郎中,寡人腿脚不便,暂且难以动身。”
元无忧心里暗自咬后槽牙,换句话说就是不着急走,还想威胁她几天是吧?可真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阿渡刚好采了一些治筋骨的药,我尽快给你用药调理好,听说火头军今天宰了猪,等会儿我把蹄子也要下来,吃啥补啥嘛。”
宇文怀璧心里这个窝火,她就这么急着撵他?
他忍着冷哼,却忽然头晕目眩,快走两步扶在墙上,才勉强缓缓心神。
眼瞧着黑衣男子踉跄了两步,颀长身形便轻飘飘的、倚在了墙边的高脚乌木花台上,他那只手白的不见血色,泛着玉质的冷光,与周遭的漆黑一衬,突兀得像是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