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城外。
戌时的西北角门口漆黑一片,除了新嫁郎高四哥、送嫁的郑姑姑、高五哥,再无半个人影。
而孤零零的仨人面前,也只有几张铺红毡、贴囍字的供桌作陪。
在供桌左右最显眼之处,置的是三牲六畜,还不是小三牲鸡鸭鱼,而是大三牲羊猪牛。
三牲六畜左右,又摆满瓜果干货、糕饼清酒。
此次木兰城送嫁诚意十足,不止祭礼齐备,尤其是正中的供桌上,还摆了只金漆铜质的大香炉,插着祈愿“功德圆满”的十三根香。
这一堆香柱焚起的灰白烟雾,把供桌整个都笼罩起来,呛得元无忧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能侧头瞅着身旁的高氏兄弟。
高长恭今夜没戴鬼面,那张俏脸上新生的嫩肉与疤痕交错,近瞅虽有些坑坑洼洼的,但也不影响那精致的五官,那双黝黑润亮的凤眼又圆又大,平时不耍威风严肃时,实在娇憨极了。
而郑姑姑今晚上穿了身及膝黑袍,马尾高束,背后负剑,不知是冷风冻的,还是百无聊赖,一边抱膀儿托着两臂,一边仰头打量他。
高长恭眼尾上挑,目光不怒自威起来,
“为何总盯着我脸上的疤?”
“……咳,你会恢复如初的。”
这时,一旁忽然传来车轴滚动声,还伴随着一句:
“兄长让让,我坐你俩中间,省得你俩拌嘴。”
说这话的,正是几日不见的高延宗。
他担心兄长安危,更怕郑姑姑掳掠兄长而去,非要跟出来做礼生,但因膝盖上的伤还未愈,便坐着二轮车出来了。
要说这事儿,属实挺离谱。
最不信邪祟的仨人,此时居然齐刷刷地站在城门口,等冥媒来接亲。
元无忧原本想解释几句,忽然从不远处的树林子里,猝然响起一声唢呐悲鸣!
与此同时,仨人不约而同地浑身一激灵,霎时间后脊梁骨凉,心道来了!
只见一股无名白烟从地面腾腾升起,烟雾里喜乐喧哗,但都没盖过唢呐声,喜乐由远及近。
突然来了阵小凉风,把人吹的汗毛直竖。
越走越近的不止鼓乐白烟,还有铃铛声响,车轮滚辙,在距离仨人约莫十丈远外,打烟雾之中出来一伙红巾帻蒙脸的怪人,足有七八个,扛了一乘血红的轿子,上面挂满了铃铛。
要真是浮空飘着,看不见脚,那肯定是撞煞,仨人撂地就跑了,关键是这帮人还有脚。
这帮怪人乍一看跟僵尸似的,脚步整齐划一,四肢僵硬滞涩,但却动作流畅自如的,从大袖子里掏出红纸剪成的铜钱。
尤其为那个手拿红帕,唯一露出了花黄白脸的红裙老妇,她太有手艺了。抓一撮一撒节节高,三层开花满天飘。
元无忧也有些胆儿突,赶忙回想羊道长教她那句,就听身旁的高大哥,低声念叨:
“玄女破阵诸邪退避,百事无忌……”
元无忧:“……”
好家伙,羊道长跟谁都说过这几句吧?
直到轿子落定在三丈远外,元无忧才瞧见后头还有一具棺材,但却是拿木牛流马运来的。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怪不得要新娘陪嫁呢,这是要来一回红白撞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