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姥瞧着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她那未扣玉片的半边疤痕脸,虽封印了她的灵气,却未能掩盖其志气。
老太太心里暗惊,面上叹了口气,
“老身已悬车仗国之年,又无夫女后嗣,早已无意仕途。修水利开荒田,赢得名声又如何?待等死后盖棺定论时,修史书的大多是魏收那种狭隘小人,将白抹黑,张冠李戴贪天之功。即便修筑防御工事亦会遭战乱毁坏,不如坐吃山空,有些人命里就该死,救他都浪费药材。”
悬车之岁的郑太姥言辞温和,但吐出的话每个音都咬字清晰,掷地有声。
前面都是铺垫的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郑太姥的真实想法,也是在敲打她。
显然老太太洞悉了一切,包括她的私心。
元无忧在这位年近耄耋的太姥面前,真就是初生之犊,如同赤身被看透,深感渺小和无力。
孙女便不再说什么,狠狠压下脸颊边火烧火燎的滚烫,大彻大悟般受教似的,点头附和:
“姥姥言之有理,果然是孙女年纪小阅历低,未能想到这一层。”
元无忧跟着侍卫,把郑太姥送出了人堆儿,牵匹马驹闲来无事,又溜回了那座药山脚下。
巳时日禺。
女魃庙外围了一帮人,似乎在哄抢什么,又闹又有规矩序列。把路过的元无忧看得挺诧异,咋滴,女魃显灵了?
她刚在原地驻足观瞧,就有人一阵风般,忽然从她身边儿跑过,还回身冲她身后嚷着:
“快跟上啊!要去晚了,法师活佛的驱疫灵药就售罄了!”
这一句话,把元无忧脑筋儿差点烧断。
法师活佛、驱疫灵药、售罄这几个词搭配吗?
但如果是在齐国境内,她觉得没啥不可能的。
元无忧怀着观摩学习的心情,围过去一看:之前还门庭零落的旱魃庙前头,此时高搭法台三尺高,底下放俩莲花蒲团,上头坐俩和尚。
一个方脸的白胖和尚,带个梳俩揪揪的小道童坐地药,一个抱功德箱,一个端钵盂,旁边儿还有个布袋子,那小道童时不时还抓出一把什么,往钵盂里续。
这二位僧道,见了富人多收钱,穷人少收,也有老太太穷的都没人样了,跪在跟前儿磕头:
“行行好啊法师…我没有钱,求您给点药吧?”
没钱能行吗?和尚喝令后面人把老妪拽下去,别耽误了后面排队的人。
此情此景被几丈远外、黑马白衣的姑娘尽收眼底。元无忧瞧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你要是真僧道,为何视人命以贫贱可买?
这可与释迦佛的初心和教义截然相反。外看身披禅衣,却是趋名逐利的商人里子,是私心将神佛恶化,难怪南朝败落,魏武帝要灭佛。
初夏还不到最热之时,便已有旱疫趋势。
这帮百姓灾民,饭都快吃不上了,却甘愿信所谓的灵丹妙药,抠下鞋底子藏的钱进献神佛。
里三层外三层的信众,把僧道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