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崇丘是最慌乱的一个,他作为天文社的社长,要为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负责,而走丢的是林淮溪和他的妹妹,他在这么冷的夜晚,出了一身冷汗,六神无主,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妹妹甜美的声音。
悠悠刚刚还是一副坚强的样子,如今见到哥哥,恐慌的情绪卷土重来,他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朝哥哥飞奔而去。
钟崇丘下意识蹲下身,把悠悠抱了个满怀,手掌颤抖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检查悠悠全身上下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淮溪和宗南泽,宗南泽的朋友慌张地走了过来,终于把仿佛没骨头的宗南泽接了过去,林淮溪减轻负担,这才松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钟崇丘一直在看他,他猜钟崇丘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朝他笑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他这一动,看到了站在朦胧的光圈外,神色凝重,仿佛一尊雕像的祁妄。
“……”
发现悠悠走丢时,他太过着急,忘了跟祁妄打招呼,祁妄肯定很担心。
逆着光看不清祁妄的具体神情,只是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林淮溪的心胆轻轻颤了两下。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朝祁妄讨好地笑了笑,乖乖地蹭了过去,又要拿出他最擅长的那一套。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祁妄几乎从不对他生气,但一旦生起气来……
林淮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头皮都麻了。
哄不好是要完蛋的!
林淮溪匆匆朝祁妄走去,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但他能感觉到钟崇丘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悠悠走丢了,他作为知道内情的成年人,应该给钟崇丘这个监护人一个答案。
他只能停下脚步,匆匆留下一句“给我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了,我会来跟你解释一切”。
他的语速很快,只花费了三秒钟,但等他再抬起眼看向祁妄时,祁妄只留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林淮溪抿了抿唇,彻底慌了神,脚步不停地追了上去。
祁妄的速度并不快,林淮溪只要多走两步就能跟他并肩前行,但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心虚得不敢面对祁妄,伸出的手又落下,乖乖跟在祁妄身后,怕再惹他生气。
祁妄径直回到帐篷里,林淮溪在门口犹豫了一分钟,见祁妄没有拉上拉链,应该没有赶他走的意思,这才往前蹭了蹭,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帐篷里的空间有限,林淮溪没有贸然上前,半蹲在角落里,手无意识地抓着衣角,除了心虚以外,还有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委屈。
是他没有跟祁妄打招呼,擅自跑远,害祁妄这么担心,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啊!
林淮溪觉得自己太过矫情,用力咬了咬下唇,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
祁妄一直背对着他,林淮溪以为他在生气,但祁妄很快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向他走来,手上提着一个医疗箱。
林淮溪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祁妄把医疗箱打开,拿着碘酒,朝林淮溪伸出了手。
林淮溪愣了愣,狗腿似的拿起棉棒递给他,还附上了讨好的微笑。
祁妄没有接,终于抬眼看他了,但眸色一片漆黑,让林淮溪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过了几秒,祁妄伸手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在林淮溪不解的目光中,祁妄动作轻柔地把袖口卷了上去,眉头渐渐收紧,神色凝重。
林淮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都只是最轻微的皮外伤,但血液在皮肤上凝固住了,他的肤色偏白,衬得这抹红格外触目惊心。
这应该是被灌木丛擦伤的,林淮溪去时心急如焚,回来时要照顾一大一小,注意力全放在他们身上,忽略了身体上这点细微的疼痛。
冒了这么大的险,却只受了皮外伤,应该庆幸,可看着祁妄的脸色,林淮溪的心像是被揪住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祁妄知道他怕疼,便有种格外的保护欲,每次他受伤,祁妄的神情都会很凝重。
以往林淮溪会仗着自己受伤,哼哼唧唧地喊痛,这样能分散祁妄的注意力,祁妄也不忍心凶他,他再说两个笑话逗祁妄开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林淮溪刚要照做,突然注意到祁妄的手臂有轻微的颤抖。
一瞬间,他以为祁妄受了什么伤,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但细看之下,祁妄只是在尽力隐忍。
在他面前,祁妄习惯性地隐藏负面情绪,这次像是超过了他承受的极限,不仅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尾也被热气蒸上了淡淡的红晕。
林淮溪耳边嗡的一声,大脑瞬间空白。
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他几乎没有看到祁妄哭过。
被遗忘在幼儿园整整一夜,祁妄没有哭。
被保姆欺负,妈妈无视了他的苦痛,祁妄也没有哭
他的父亲幼时对他不管不问,在一切都变好之后,却想重新拉他回那个泥潭,祁妄一笑置之,情绪都没有半点波动。
而他现在只是受了皮肉伤,那么坚强的祁妄却是一副担心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淮溪感觉心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像是有一颗酸涩的果实炸开,变成汩汩细流流向四肢百骸,他的鼻子酸了,眼眶也红了。
祁妄一直在低头给林淮溪上药,藏起自己复杂的情绪,但只听到林淮溪鼻尖气流细微的变化,他倏地抬起了头。
林淮溪本来还能忍住,但祁妄看向他的那一瞬间,他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