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保姆挤眉弄眼,向外婆暗示,脸上写满了对祁妄的嫌弃。
祁妄自尊心很强,也很在意耳朵的问题,见他费力隐瞒的事情,被当众说了出来,小脸蛋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几秒后,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红晕爬上耳垂,脸在发热发烫,眼眶也被蒸得发酸,祁妄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不再黑沉,却充满了不堪的负面情绪,他咬着牙,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忍到肩膀都在发抖。
但他只是没有獠牙和利爪的幼兽,被挑衅侮辱了,能做的也只有死死地瞪着对方。
孙保姆没看到身后祁妄的样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外婆眉头皱得很紧,心疼祁妄,却又不知该如何插手别人家的事。
但林淮溪小朋友不知世俗人情,也不会受其束缚。
他想了一会,总算明白了孙保姆的意思,仰头看着她,认真又大声地说道:“祁妄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他没有欺负别人,但有坏人想要欺负他!”
稚嫩又清脆的声音在院里回荡,孙保姆两颊的肉都耷拉了下来。
她有种大人的高高在上,却被一个小屁孩将了一军,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蹲下身死死地扣住林淮溪的肩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祁妄当然好了。”
林淮溪往后缩了缩,下巴眼睛显得更大了,本能地感觉到了敌意。
外婆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将林淮溪搂回到了怀里,又看着肩膀单薄,可怜又倔强的祁妄,强忍怒火道:“溪溪,你带祁妄去院子里玩吧。”
林淮溪点了点头,朝祁妄抬起手,祁妄却无视了他,沉默不语地往前走。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景象在他眼中交织混乱,变成了一片浓黑。
“我祁峰的儿子不能是个废物,残疾!”
“别带他出门,省得别人笑话。”
“祁妄年纪还小,现在看不出来,万一之后遗传了他妈的病,怎么办?”
“……”
这一道道声音没有父亲的慈祥温润,只剩下挑剔冷漠,交叠起来如雷鸣般在祁妄耳边炸开,左耳的耳膜都隐隐感觉到刺痛。
祁妄的左耳听力有限,还会持续性地耳鸣,每次耳鸣,祁妄都会感觉天地旋转,地面裂开了一条缝,将他吞噬其中,只能在黑暗中不断地下坠。
这次也是一样,但一只小手他坠落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柔软,没有什么力气,但轻易将他从裂缝中拉了出来,重新回到了阳光洒满的大地。
“祁妄——”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左耳,那烦人的耳鸣声也不见了。
祁妄像是从一场噩梦肿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发抖地转过身,瞳孔紧缩了两下,飘忽的视线才落在了林淮溪那张圆圆的小脸上。
林淮溪笑出了两个酒窝,瞳孔透彻干净,没有半点阴霾,“这个给你。”
过了几秒,祁妄才反应过来,视线下移,看到林淮溪递给他一颗石子。
石子上粘着泥土,祁妄在这种状态下也顾不上脏了,下意识接了过来。
林淮溪蹲在地上,拿着石子在地上摩擦,画出了一条横线。
小肉手用不上劲,画出来的线歪歪扭扭,到最后差点连不成一个圆。
林淮溪却很满意,仰头看着祁妄,脆生生地说道:“该你了。”
祁妄没有这个心思,硬邦邦地说道:“我不想玩游戏。”
“这不是游戏。”林淮溪站起身,像块小粘糕亲亲热热地缠着祁妄,一会儿扯袖子,一会儿左右乱晃,“画一个就画一个嘛!”
祁妄沉着小脸,心中烦躁,但看着林淮溪软软糯糯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又怕惹他哭,只能不情不愿地瘪着嘴,敷衍地画了个圈。
“这总可以了吧。”祁妄扔掉了石子,转身就走。
林淮溪急匆匆地拦住了他,用手指着那两个圆,语速快到像在背诵准备很久的话,“妈妈说过这世界上没有很圆的圆,也没有很圆很圆的人,所以……”
林淮溪突然瞪圆了眼睛,惊讶到小嘴都张开了,“你怎么能画得这么圆呀,不行,你要重画一个!”
祁妄不懂他在说什么,不客气地拍掉林淮溪挡在他面前的小手,“别烦我,我都说了我不想跟你玩游戏!”
小孩子皮肤嫩,被拍了一下就变得红彤彤的,林淮溪又特别怕疼,但他只是揉了揉手,径直跑到祁妄画的那个圆前,睁大眼睛使劲瞅。
这番功夫没有白费,还真让他找到了问题,“你看这个地方凹进去了,不是很圆。”
林淮溪又抬头看向祁妄,整个人沐浴在光里,碎发被染成了琥珀色,毛茸茸的,柔软又无害。
哪怕被祁妄凶,被拍疼了手,他都想跟祁妄做好朋友,也想保护好他。
他重新扬起笑脸,吐字不清晰,却又异常的认真:“所以你也不用做很圆很圆的人哦!”
祁妄的视线突然无法从林淮溪身上移开,他在书中看到的天使,好像跟林淮溪长得一样……才怪。
天使才不会像这块小粘糕这样烦人。
刚才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再次浮现在祁妄脑海中,他只是想了想,就明白了林淮溪的意思,表情十分无奈:“你哪里见过很圆的人,你妈妈说的是完美吧!”
完美这个词对林淮溪来说太深奥了,他没能记住,便用了“很圆很圆”来代替,如今被点透,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祁妄,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就是完美,祁妄你好厉害哦,会看字很多的书,还知道完美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