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浑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下脸,如此这般也算扯平,只道是:“不过”
柳湘莲意动的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忙问说道:“不过什么?”
“柳大哥有所不知,我这妹妹是早定了婚约的人儿。”
“定了婚?”柳湘莲心下一沉,脸上刹那露出不快来。他当即认为薛蟠此番打算实在不妥当,但也不好断然拒绝,只含糊的说道:“此举怕是不妥,恕在下先前唐突。”
薛蟠瞧着他不愿,也不再开口相劝,当即打了个哈哈圆了过去,而后又问起柳湘莲这些年在外游历时所遇见的趣事,两人相谈甚欢,直到三更天才各自歇下,不消多说。
翌日,正月十七。
柳湘莲一如既往的于辰初时分起身,于院子中耍练起剑法来。
王攸的剑比起自己的那把鸳鸯剑更轻盈些,是故挥舞之间反倒多了些飘逸灵动,这在柳湘莲看来,却成了败笔,此剑伤人尚可,杀人难说。
剑光影绰,时而画地为牢,时而满天撒网,顿时满院生风。
“好!好剑法!”薛蟠两眼放光,于屋内窗口拊掌笑赞道。
柳湘莲并未理会他,只斜睨了他一眼,然后秉着胸中一口长气继续耍练起来,度也越来越快,看的人眼花缭乱的同时又赏心悦目。
早起需要伺候主子洗漱的丫鬟小厮哪里会放过这般场景,早早的就围了过来,不过他们不敢明着进入院子,一来是怕被长剑所伤,二来则是薛蟠的脾性不好捉摸,碍了事势必要被打。是故众人尽数围在院门处,有人矮着身子,有人踩在凳子上,还有人死死的抓住门框,生怕被人挤了进去。
柳湘莲见人围看,不禁生了兴致,于是用手将剑一托,然后轻轻向上一送,剑身犹如那冲天炮一般飞向高空,惹的众人惊呼不已。柳湘莲趁此空挡,脱去外袍露出内里的月白长衫,并将袍角掖在腰带内,双脚一蹬,身子一跃三尺之高,一把便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剑。
“厉害!真厉害!”都说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薛家一众下人连带着薛蟠在内对柳湘莲这一手空中接剑是佩服不已,满口称赞。
“姐姐,你瞧着如何?”
“花架子罢了,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招式。”
“我瞧着也是,和街上那群杂耍的差不多。”
围观的下人突然听得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脸色不由大变,忙垂搭手的跪下请安。原来是宝钗和宝琴姐妹二人过来了。
“都散了吧,家中近来事情繁杂,还劳诸位都上点心,容不得半分懈怠。”宝钗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一众下人奴仆尽皆散去。
隔着镂空的花窗,宝钗朝着哥哥薛蟠的屋子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薛宝琴看着宝钗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虚的又瞥了一眼柳湘莲,赶忙跟了上去。
院内的柳湘莲感官绝,早就现了墙外有两位姑娘,虽不见样貌,但仅凭声音也能揣摩出两位姑娘的性子。
姐姐好似那山中的飘雪,又高又冷,让人望而生畏,难以接近。
妹妹仿若梢头的一枝梅花,于风雪中傲然独立,不失雅趣。
另一边宝琴追上宝钗,挽着后者的胳膊撒娇道:“姐姐,我错了还不成,你不要生气行不行?”
“我没有生气。”
“都怪我一时好奇,失了分寸!”宝琴愧疚道。
“你知道便好,以后万不可如此。你不要忘了”宝钗欲言又止,生怕后头的话伤了宝琴的心。
宝琴知道姐姐后面的未尽之言说的是什么,于是便凄然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梅家怕是把这事早忘了,否则怎不见他家人入京,再不济也该派人来说上一声,递个准信儿,可知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宝钗非常同情宝琴的遭遇,可她们女儿家又能改变什么呢?
宝琴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就连文书也是早早的与那梅翰林交换,只待年岁到了,便可成亲。可如今梅家杳无音讯,只字不提,薛家就是想反悔,也要寻得梅家之人,将文书要回,才可作罢。
否则就是一家女许两家亲,这不光光是耽误女儿名声体面,更重要的是没了信用。
换作别家,还可将就圆过去。可薛家是以商为本,若因此事没了信用,只怕日后生意会更加难做。
薛宝钗清楚,薛姨妈也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等。
“梅家”
“姐姐,你用不着劝我。我也知道你和太太心中的顾虑,说真的,我不想在等了。至于别的,我也不去想,父亲在天有灵,他肯定是希望我幸福的。我和你,乃至于她们都不一样,我从小便跟随父亲走南闯北,本就不拘束于一地,比起虚无的,甚至没有结果的等待,我更想做的是去争取。前些年我还小,然而今年我十六了,也算是个大姑娘了。若是我有幸寻着了梅家人,势必亲手要回文书。”
宝钗怔怔的看着宝琴,后者的话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但细想之下却并非没有道理。
薛宝琴凄然一笑,擦掉眼角的泪珠,又道是:“言而无信之人,我才不会嫁呢!”说罢,便是转身跑开了。
宝钗的目光忽明忽灭,脸上神色也不由的为之动容。宝钗明白若是易地而处,她做不到向宝琴这般洒脱,更不会说出那等狂妄之言。
许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又许是心中一直以来坚持的道义挥了作用,宝钗乍起波澜的内心很快便平静下来,脸上也渐渐恢复成清冷之色。
恰如那山巅的雪,可望而不可即。
“妹妹,你多保重。姐姐能帮你做的,只有将此事暂且不告诉母亲。”宝钗喃喃自语道,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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