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够了,说完了,狐狸精珍宝似的抱起狼尸,一步重过一步挺直腰杆出脱众目所及。
“黑璨,你的好主意,你的好侄儿,葬送了老子的好儿子!这笔账,老子不与你们算,你们自己算!”
狼王甩手反向而去,断是伤出重怒,真与狼后结了怨。
哀大心死
狼王对狼后素来言听计从,无怨无悔。
这一回,眼见活蹦乱跳的儿子成了一尾僵硬冰冷,死得不能再透的狼尸,悲从中来生出怨怒,不管自己是否有分参与,货真价实跟狼后生了嫌隙,闹起怨气。
狼后几时受过狼王冷脸?三两次示好不成,怨愤也便波涛滚滚,汹涌澎湃了。
就你儿子没了,我儿子还走在老子前头了呢!当初主意是两人一同定夺,发生不幸,责任全是我的?这会儿装慈父,早干嘛去了?多少年前,拿我当诱饵怎么那么舍得,那倒不担心流氓没打着反把老婆赔进去?什么情深意重、深情厚意,危机来时全是狗屁!
打情骂俏、蜜里调油过了几百年,真闹起别扭,双方火力足够一呛,你不理我我不晒你,天成佳偶沦落怨偶一双。
白馒头回到狼王宫,也还是昏迷。经狼后一番施法,佐以生长在极地的珍奇药草调理,总算苏醒。
初时,略存几分呆傻,只勉强认得人,其余一概混沌。修养一两天,才恢复一贯的活泼开朗,肉身被强占期间发生的事也能断断续续,凭并不十分明朗的印象叙述一二。不过,童言稚语,倒让大人们听个雾水一头。
许是受了悲戚哀伤的大气氛影响,白馒头安然无恙,炸毛大叔固然松口气,但明显高兴不起,几座大山紧压眉头,挤出笑带出苦。
孪生兄长死了,狼崽子难过;炸毛大叔闷闷不乐,狼崽子照样不好过。
道是炸毛大叔心太重,郎昼的死是意外,谁都料不到,更怪不到他们父子。若说牵累,白焰本是狼族,寄生在白馒头体内,他们父子才是无辜遭这一难。
难过应该,毕竟是一家人,但为此自责,没有必要。换成白焰寄生在任何人体内,他们都不会罔顾那人安危,粗暴解决。他们是狼,却也懂文明讲道义,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过程里,同样深谙生命之重,断不会轻贱。否则,追溯历史,先祖们也不会迁至兽仙境,创这一世桃花源。
狼崽子难得正儿八经、语重心长,炸毛大叔不仅听不进,还闹着要带白馒头回家。
这哪儿成?
如今狼王狼后跟前就狼崽子这一条命根子,原本郎昼的重担,全落在狼崽子不成熟的肩膀上,定是脱不开身。狼崽子认定炸毛大叔是另一半,夫唱夫随,藤树相依,岂能分离?
一个坚决,一个执意,狼崽子态度生硬,炸毛大叔的炸毛属性一触即发,梗起脖子非要对抗到底。
双方正互不相让,眼看真要闹翻,狼后碰巧撞见。和风细雨一顿安抚,大致意思是:狼王宫等于是炸毛大叔父子在兽仙境的家,家是用来依靠休憩,而非束缚,炸毛大叔想走便走,想来便来,不会有人拦阻,安居常驻更是欢迎。只是,现下大家都在忙活郎昼的葬礼,需要狼崽子地方太多,没办法陪同。若要旁人代为护送,狼崽子肯定不放心,心有挂牵,做事难免毛躁疏漏。国葬事关重大,稍有纰漏,于逝者不敬,整个狼族的尊荣都要受到影响,实在不妥。请炸毛大叔暂作容忍,等一切尘埃落定,自然放狼崽子送他们父子返家。
一番话满是道理,又十分受听,炸毛大叔脾气消了,再不情愿也不好驳狼后面子。况且,不管如何开脱,炸毛大叔总觉有愧,人家是为了不伤害白馒头,才将事情解决得如此婉转,进而害了郎昼。出于这份愧疚与感激,炸毛大叔真心希望郎昼的身后事办得风光隆重。遂躲去一旁郁郁寡欢,再不与狼崽子赌气捣乱。
无论如何,将郎昼风光大葬的日子如期而至,哪怕尸身已随狐狸精不知所踪。
国葬当日,整个王都披白裹素,王宫门口矗立起素色花牌楼,由德高望重资格最老的长老主礼,狼崽子打番儿,率鼓乐、仪仗簇拥楠木空棺,浩荡游遍王都主要市集街巷,百姓夹道送行,再进入宗庙祠堂。
庙堂之内,长老齐聚,早七天前就已在此替郎昼诵经超度。迎来空棺,长老们围棺而坐,高声齐念升天咒,专人绕棺以软条青枝挥洒净水。
其余人肃立观礼。
礼行约莫一个时辰,久违的轰鸣炸响,地动山摇再度莅临。有过先前两次经验,众狼们已经没有兴致和激情慌忙打乱,长老们继续稳如泰山地端坐庙堂吟诵超度,侍卫们无需狼王狼后废话,自发自动踏着摇晃的大地去疏导群众,查找爆炸源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爆炸依旧连绵。那份动静,也不仅仅局限于某一特定位置,整个王都连同周边的丛林仿佛变成偌大的一只摇篮,震荡摇摆,不肯停歇。
开始时,转移避难的骚乱声还可听闻,渐渐地,只剩下庙堂内的吟诵声,外面安静到可以用死寂形容。
然而,吟诵声也未能坚持太久。
长老们的诵词慢慢变调,模模糊糊,咕咕哝哝,好似一个个醉汉张不开嘴叨念胡话。
绕棺的也踉踉跄跄软条条,蛇行迤逦,步步拌蒜。
观礼一众,亦不甘落后的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主持行礼的八成岁数大了,抵抗力不足,更是干脆倒地,面色铁青,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再看狼王狼后,双双撑头扶额,极力与压迫而来的不适斗争。狼崽子则褪回狼形,舌头垂出口外,哼哧哼哧口鼻一起狂喷粗气,目光不管怎么集中,还是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