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说到就到了。
杜乐舟所在公司今年的效益不错,薪酬制度也做了大尺度改革,年底补的工资、年终奖、全勤奖等全部一起放,他一下有了二十多万元的收入。
除夕的前一天,杜乐舟开着公司的车,回家过年,笑呵呵地将一捆捆百元大钞摆在方子圆面前,眼神里写满了骄傲,还有炫耀。
方子圆同样笑呵呵的,盛赞了他一番,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拿出自己的工资卡和几张到期的存单,合并收起,设立为腹中孩子的一笔成长基金。
杜乐舟本来打算用这些钱为自己买一辆新车的,他张了张嘴,忽想起那夜的那个电话,心里一阵虚,忙咽下要说的话,看着方子圆,赞同地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方子圆开车去了银行,将这些钱单独开户,稳妥地存入一张新的银行卡。
在一个星期内,方子圆又将家中所有的存款安全转移完毕。
一个做了父亲的男人,为了风流快活,可以弃责任与情感不顾,将钱胡乱花在外面的女人身上。为长远之计,孩子无法争取的,当母亲的一定要替她争取到手,方子圆又做到了。
受《黄帝内经》的影响,方子圆渐渐觉的治病救人还是中医好,能够做到标本兼治。就此,她又想出了一条兼职赚钱的新出路。
一个人如果从婴幼儿起,在做到三餐摄入营养均衡的前提下,一旦生了病,不用吃药,不用打针,通过按摩穴位来疗愈,身体和智力方面应该会达到顺应自然的状态,育的会更健全,更完善。
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方子圆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她决定利用碎片时间,学习小儿推拿按摩,创收的同时,更好的提升自身的价值。
季父一向对疼痛是很有耐受力的,他很少吃止痛药,更不担心日趋恶化的病情。
天气稍微好些的时候,他会照常去山上,在山中四处转转。他的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修枝剪,随时剪去低矮细弱或斜逸徒长的树枝。他的目光柔和,动作很轻,脚步很慢,好像是在道别,又好像是在赴约。
一座连绵的山,一个病弱的人,一把用惯了的剪刀,“咔嚓!咔嚓!”剪出了树的风骨,剪高了山的威严,剪退了冬的寒冷,剪平了春的道路,剪的枝芽吐绿,花苞含羞,却没能剪断死神迈向人间的脚步。
有一种关乎尊严的苦痛,于男人,是不能向人诉说,又难以自行消化的。
多年前,知道大女儿季月青是熊猫血的那一刻,季父心中的耻辱像疯长的犬牙般咬噬着他的灵与肉。他娶的这个女人好有手段啊!肚里怀着别人的孩子,竟也能坦然地瞒天过海。在新婚之夜,依然给了他处女红。和他相处的数年,居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没有心怀半点歉意。
曾经,那抹处女红,红的鲜艳,像花开,开出了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幸福和自豪。
此后,那抹处女红,红的狰狞,像箭矢,落雨般射在他的心上,箭箭带血封喉。
行走在酒精的麻醉和人间的清醒中,孤鬼游魂般地过了一段日子,善良的本性让季父最终选择了继续扛起家庭的重担,用对孩子们的爱,对家庭的付出,扼住内心那坨耻辱的毒瘤。他待季月青还是和从前一样,视如己出。毕竟孩子是无辜的,而且她的一部分血脉是与月朋相连的。
上天是有情的,在季父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眷顾了他。让这个内心一直压抑着苦痛的人,不再承受来自肉体的折磨,他疼痛的阈值越来越高,慢慢失去了痛觉。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甘愿在病中等候死神的季父心肠变的更软,更加善良,他很想试着原谅季母,也想在自己临终前,让她答应好好对待方子玉,不要再让季月朋夹在她们婆媳中间为难了。
然而,在一次吃饭时,季父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流过下巴,也没有察觉到。面对季母夸张又做作的惊慌,他抬手摸向那股温热的流动,手掌下意识地轻轻一抿,一抹鲜红盛开在掌心。
季父低下头,盯住掌心里那抹盛开的鲜红,脑海里忽又浮出新婚之夜娇妻的处女红。他的头连同那只手倏地抬起,他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季母,那只手的五根手指叉开,冲着她,使劲扬了扬,又猛地停住。俄顷,他的嘴里出一声幽长而粗重的叹息,那只手颓然地垂下去。
半晌,季父颤颤地站起来,撂开吃了几口的饭菜,径自走到院里,取下挂在南墙上的一把修枝专用的剪刀,在磨刀石上用力磨起来。
季父的目光中交织了悲凉、蔑视、怜悯、希望、等待……
着实吓到了季母,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霍霍”的磨刀声送进屋里,季母盯着院子里那个躬身磨刀的背影,听着背影里送出的咳嗽声。她的眼前晃动起季父掌心的那抹鲜红,那五根岔开的手指仿佛变了绳索,弯弯曲曲地生长、延伸,一阵后怕蛇一样爬上她的脊梁。她悄悄走进里间,轻而快地关牢了房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霍”的磨刀声时断时续,时轻时重。
季父的思绪在飘,很杂,很乱。
“如果在我临死之前,她能亲口坦白自己曾经犯下的过失和欺瞒,我会原谅她吗?”
“会的,我会原谅她,让她活的更轻松的。”
“可她、她会吗?”
“她是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即使在我死前,她会答应好好对待子玉,但在利益面前,她还是会食言的。”
恍惚感到背后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季父心中的耻辱又升起来,恶念也跟着来了,他忙掐断思绪,停止磨刀,左手的拇指依次在剪刀两侧的刀刃上轻轻蹭了几下,已经很锋利了。他随手将剪刀放入另一盆清水中,摆了几下,取出来,用抹布擦干,迎着阳光,吹了吹雪亮的刀刃,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季母藏在屋里,透过窗玻璃,偷眼关注着季父的一举一动,看见他离家而去的背影,心跳慢慢恢复如常,退去的不安中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这个曾和她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男人快死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有所期待。他在期待什么?期待她向他坦白并忏悔自己的过去吗?他会原谅她曾经犯下的大错,并放下心中对她的怨恨吗?
老一辈好像有人说过,一个人如果带着对另一个人的怨恨死去,到了阴间会不停的告状。
阎王爷派手下调查属实后,会给他一纸勾魂令,让他的鬼魂重返人间,找到他怨恨的人,索了命去。季父对她怀着怨恨,是毋庸置疑的。
她要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去,取得他的原谅,消除他心中的怨恨吗?
季母这样想着,盯住季父佝偻的背影慢慢远去,盯成了一个很小的黑点时,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她在磨刀石前停下,“噗的”一声,将憋了好久的一口痰喷出老远,贴在南墙上,鸡们争相扑过去抢食,啄的墙壁咚咚作响。
她冷眼看着,翘起嘴角笑了。
她有什么可坦白的?有什么可忏悔的?那件事根本不是她的错,而是贫穷的错。贫穷逼她舍弃了相爱之人,让她的大女儿季月青不能和生父相认,她心里的苦有谁尝过?她心里的痛有谁知道?
喜欢冲破围城请大家收藏:dududu冲破围城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