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中的最后一个寒假,涵墨很想去一次远方,到大自然的山水中,尽情地放松一下。
方子圆给他报了名,参加为期两周的冬令营。
涵墨随营队出后的第三天,方子圆吃过早饭,去县医院结清了一部分货款,又去了汪主任的办公室,简单寒暄几句后,照例给了他一个套着信封的大红包,同往常一样,拿到了一份精确完整的打印统方。
方子圆会以此为据,准确计算出每个医生用药的回扣,及时分送到他们的手中。
告别汪主任,方子圆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走上了通往急诊室的那条路。
近了,越来越近了,急诊室嘈嘈杂杂的声音波浪般涌出,有病人的痛苦和抱怨,有家属的焦急和愤怒,有小孩子无助又尖利的哭闹……
忽然,一声压抑而熟悉的呻吟游丝般钻入方子圆的耳朵里,她不由地驻足,仔细聆听着,又一阵嘈杂的声浪涌出来。
这次,方子圆清晰地捕捉到了呻吟者,竟然是王海波。
紧走几步,方子圆循着那条“游丝”的指引,从急诊室敞开的门望过去,只见王海波躺在一张窄窄的病床上,双手抱着头,断断续续地呻吟着,一侧嘴角亮亮的,像是汪着口水。
方子圆预感到王海波的病情很严重,不由心头一紧。
“医生,能不能先给他做个检查,他的头又开始疼了,疼的厉害。”
王海波的同事大刘带着恳求的语气,对一个瘦高的医生说。
“钱都交了吗?”
“他的姐姐带着钱很快就到了,一到医院,马上就交,保证不会拖欠的。”
“先交钱,再检查治疗,这是医院的规定,谁也不能违反这条规定。”
见瘦高个是张医生,方子圆紧张的心情有所放松。但她和他只是认识,并不熟。而王海波的病情不能拖,在抢救黄金期内是要分秒必争的,怎么办呢?
方子圆冷静下来,想了几秒钟,旋即收回即将迈入急诊室的那只脚,转身离去,在不远的一个僻静处,她迅拉开皮包的拉链,取出几百元钱,隐秘而稳妥地夹进一册药品说明书里,又快步赶回急诊室。
“张医生,王海波的住院押金我马上去交,他有高血压病史,请您尽快给他做一些必要的检查好吗?这是您前几天想要了解的那款新药的说明书,我给您带来了。”
方子圆说着,微微一笑,送给张医生一个意会的眼神,将说明书放进他白大褂的口袋里。
“你和病人是……”
“我是病人的一个亲戚。”
张医生笑了笑,马上吩咐身边的护士,赶紧去找一辆平车推过来。
“你、你来了,涵、涵墨呢?”
听到方子圆的声音,王海波努力睁开双眼的刹那,他的眼神一亮,望向方子圆的身后,口齿不清地说着,汪在他嘴角的口水流了下来。
“他参加冬令营去了。”
“我、我很、很想见、见他。”
“我马上去交上押金,然后给涵墨打电话,让他尽快回来看你。”
“子、子圆,谢……”
“不用谢!你好好配合医生做检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大刘冲着方子圆匆匆离去的背影竖了竖大拇指,又看向病床上的王海波,深深替他感到惋惜。
王海波极力捕捉着方子圆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还有一缕他曾经熟悉的清香渐次消失,心中默默咀嚼着“亲戚”两个字,眼眶一热,感动和后悔交织在一起,撕裂着他的心,他的头似乎不那么疼了。
刚才的一切如在梦中,乍听到一个女人在叫他的名字,还以为是自己的姐姐王海莉来了,不想却是前妻方子圆。她人生的美好曾一度毁在自己手中,而她非但没有恨他,还在离婚后倾其所有,帮他摆脱了一场牢狱之灾。时隔多年,还肯出钱为他治病,将他当做亲人来对待。而他的亲姐姐呢,和医院只隔着两条街的距离,在接到他生病的求助电话后,答应取了钱就会赶过来,却迟迟没有出现。这次病好了,他一定会痛改前非,彻底戒赌,努力工作,好好补偿这些年对涵墨的亏欠,减轻方子圆独自抚养儿子成长的重担。母亲活着时,曾为他寻到了一个任何宝藏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妻子,而他却不懂珍惜,轻易就将她给弄丢了。
一名护士和实习生推起平车,高效平稳地将王海波送往ct室。
王海波躺在冰冷的仪器下面,听着医生出的指令,逐一接受检查。他的耳根忽然很痛,眼前涌起一层水雾,医护人员说话的声音,机器出的声响,是如此的单调,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包围起孤零零的他,似乎又有一条湿漉漉的毛巾蒙住了他的脸。
意识渐渐的趋于模糊,王海波似乎感觉到灵魂的抽离。它一边脱身,一边审视着躺平的肉体,不甘的叹息中倏然跳出一段挤挤挨挨的字:那是我吗?我是要死了吗?如果我死了,身边所有活着的人,包括至亲的人,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爱我的,也没有一个人是需要依赖我的,更没有一个人是恨……
灵魂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扯住,拽了一下,重又跌回到王海波肉体中,他的心哆嗦着碎裂开去,那段文字中忽又挤出丫丫叉叉的狂喊:医生,救救我!请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好好的活过。最重要的是,我要学会爱,也因此被爱。我……
方子圆给王海波交上住院押金,想着他一旦需要做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才行,又忙将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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