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血的季月青悄悄住进外县的一家医院,偷偷生下二胎,是个胖胖的漂亮的男婴,他长的更像妈妈。
季月青没有难产,也没有生产后大出血。婴儿很健康,也没有新生儿溶血的生。母子二人的平安顺遂,让几颗悬着的心落定了,落实了。尤其是季母,她自备的血源这次依然没派上用场,那个秘密在她的心海再次掀起波澜后,继续被封存起来。
季家和尹家皆大欢喜,虽然他们欢喜的主题和内容各不相同。一家是为女儿的婚姻终于稳固,可以终身有靠;一家是为有了孙子,几代单传的香火得以延续传承。
外面的寒风在低吼,胡乱拍打着厨房的窗玻璃,撕咬着窗框与墙贴合处露出的报纸,那里的腻子填充刮抹的很潦草,有的地方没有,有的地方又已脱落。
入冬前,方子玉将报纸搓成长条,仔细地塞进那些或宽或窄的缝隙里,塞的很结实。然而,寒风还是毫不费力地挤进来,冲淡了原本稀薄的那点热乎气。
天已经黑了,季月朋还没有回家,方子玉做着晚饭,脑子也没停下,不断回放着今天早上的事——
灶台上,处理好的带鱼段撒盐倒醋,入味去腥后,齐整地码放在汤盘里。
清洗带鱼时,方子玉带着乳胶手套,便没舍得在自来水里加些热水。隔着一层乳胶,透骨的寒凉刷刷地钻入十个手指的骨节,冷的人要颤。
“子玉,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季月朋懒懒地躺在被窝里迷糊着,客厅的座机响起来,没完没了的,搅乱了舒服的回笼觉,他不耐烦地喊。
“我洗干净手,马上去接。”
方子玉一边回应着,一边撩起方格子围裙,擦干通红的两手,跑向客厅。
电话是尹自华打来的,季月朋一听,忙披衣下床,趿拉着拖鞋,匆匆走出卧室,从方子玉手里接过话筒。
“舅舅大似天,外甥坐上边”的话从尹自华的口中说出,郑重地送进季月朋的耳朵里,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心甘情愿地包揽了接季月青母子出院的事。
“你昨晚不是说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今天九点同一个大客户谈第一笔生意吗?”
“我跟他解释一下,明天再谈。”
“生意上的事,既然说好了,怎么能随便改呢?更何况你是卖方,不是买方。”
“没办法,情况特殊。”
“做生意,诚信很重要。像你这样,不但会丢掉今天的客户,而且……”
“你不要多说了,在我心里,只有亲情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将姐姐她们丢在医院里不管。”
“我没有让你不管。而且,这件事也不是非你不可。事情总要有个轻重缓急吧?再说了,姐姐是熊猫血,无论是她,还是新出生的小婴儿,在医院多住一天,多观察一天,也不是什么坏事吧?非要你去接的话,等谈妥生意再去,也不迟。”
“医生都说她们母子两个很好,可以出院了。在你心里,难道赚钱比亲情更重要吗?”
“你说到亲情,我想起来了,望舒他奶奶说过‘外甥没铰头,不能见舅舅’的。”
“又是那套‘外甥睁眼舅舅死’之类的鬼话,难道出生没几天的小婴儿眼睛就那么毒?如此说来,他们一个个的岂不都成了哪吒或是二郎神了!都是些迷信的说辞和论调。”
“怎么从我的嘴里转述出来,就是迷信了?”
“你是读过书的。”
季月朋穿好衣服,也不吃早饭,出门而去,义无反顾地走进冽冽的寒风中。
那“砰的”关门声,以及脚踏楼梯的咚咚声,接连送进方子玉的耳朵,她的心底忽又泛起汩汩凉意的萌动,眼睛里也湿湿的,很想大哭一场。她嫁了一个怎样的男人呀?他不但爱面子,而且还很孝顺,却是愚孝的那种。愚孝也罢了,他对自己的姐姐和姐夫竟也唯命是从。
不出所料,为了亲情,季月朋错过了门店开张后的第一单大生意,与一个既重诚信又很有潜力的大客户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