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了。”
车门咔哒一声轻启,又砰地一声被合上。
海岛气候炎热,车内冷气开得很强。上了车,思绪还没稳下来,手边就被递过来一瓶水:“向老师。”
向斐然回过眸去,叫傅钰的女生说:“冰的,我刚买的,车上的水都被晒烫了。”
他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你跟小宝老师认识吗?”傅钰问。
“不认识。”
话题到这儿便断了,他们没再继续聊商明宝,也没有开启别的话题。对讲机里,传来车队领队的声音,询问每台车人数是否到齐,又讲了接下来的路程和路况。
商明宝上车后便开始补觉。正是旅游旺季,高速上堵堵停停,许是赶飞机没休息好,终于捱到下一个服务站时,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吐了好一会儿。今天没吃什么,吐也不是哇哇吐,只觉得肠胃抽动得厉害。Essie拿了一瓶水陪在一旁,“我去问问惠雯有没有晕车贴。”
“不用,不是晕车。”商明宝叫住她。
“是不是太累了呀?还是吃了不好的东西,急性肠胃炎了?”
在Essie眼里,商明宝可能是全地球生活最精细的人。她不知道她到底什么家底,但一栋别墅里竟养了八个佣人,八个人专职伺候她一个,日常饮食都不是超市里能见着的,而是由飞机和厢式货车冷链运输过来的特供。Essie曾查过那不起眼的蓝色标志,发现这家供应商最初级的年费是三百万。
温室里的苗在野外活不了,那些被园艺驯化后开得恣意娇艳的花一入旷野左右逃不过一个死,Essie料想她矜贵的身体这会儿每个细胞都在闹脾气呢。
商明宝接过她递过来的湿纸巾,虚弱地笑了笑:“别这么小看我。”
“总得知道为什么,否则后面几天岂不是废了?”
大太阳底下蹲久了,起身后天旋地转的一阵黑。商明宝闭上眼缓了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只是……太紧张了。像中学上体育课。
别人是欢乐的,但她有心脏病,所以格格不入。一到体育课,被公主公主地叫,在阴凉下看他们打网球,听他们谈论昨天骑的赛马有多乖,高尔夫挥出了多远的一杆,在帆船的手动绞盘比赛中如何拔得了头筹。等待上体育课前的那个课间,这种想要呕吐的紧张感总是如影随形。
一年未见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该说什么,用什么神情与眼神,怕淡的太淡,浓的太浓,坦然的被解读为释怀,局促的被解读为居心不安,怕笑在他眼中是轻率,怕不笑在他眼中是无动于衷。
要是有标准答案就好了。
长路漫漫,微信群聊一阵停一阵,只有两个人始终未曾发言,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终于抵达森林边缘的村庄时,已比原定时间迟了一个多小时。
这档纪录片是个浩瀚工程,是预备申报国家工程奖的项目,向斐然只负责植物这部份的出镜讲解。在录制组正式进场前,由十名专家组成的顾问团队已反复踩过点,拍摄线路和内容都有周密的规划。
雨林条件恶劣,摄制组又扛着诸多大型设备,未来五天他们便都以这个村寨为住宿点,只有最后两天因涉及到雨林夜摄,有一段小小的十二公里的穿越路,当晚便宿在林缘沙滩。
村寨是少民寨,船型屋,铺茅草,屋后栽芭蕉与香露兜,青砖砌成的花箱里种着姜黄,已过了花期。
蝉鸣声从昼响到夜。在四面透风的堂屋里,负责接待的村民开设了三张圆桌,导演组和顾问嘉宾们坐一桌,其余各组职工各分两桌。
杨导健谈,滴水不漏地照顾过去,先说前段时间去拜访了周英澍院士,这次能请到向斐然多亏了周院士的引荐,说他为了植物分类学是鞠躬尽瘁不拘小节;之后又聊到李教授,他是中国博物学研究第一人,门生遍地,傅钰就是他最看好的学生之一——
如此将每人背后的关系都四两拨千斤地点过去后,转向Essie,说的是广电的某位领导,只浅浅提了姓。
能听懂的都听懂了,一时间都对Essie有客气和照顾不周之感,弄得小姑娘挺尴尬。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