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斐然捧住她的脸,注视着她的双眼:“babe,听我说。”
他说,商明宝便认真听着了。
“我从小就目睹了我父母婚姻的失败,也许这个世界上单亲家庭的孩子很多,但这个故事是以谈说月的死告终的。她作为成年人的一生中,被爱的时间短暂,治愈痛苦的岁月却那么长,近乎于放逐自己地奔赴野外。她很漂亮,对吗,但是在我印象中的她,却像岩石一样灰败。看到你母亲的时候,我不受控制地想起她,爱与不被爱,让一个人天差地别。谈说月和向微山都不会爱人,他们的爱都是有害的,不是害人,就是害己。我没有见过正确的爱。我胆怯说爱,因为表达爱与依赖的下场,是像谈说月那样,被另一个人粗暴地羞辱。”
向斐然深呼吸,摸着商明宝温热的脸,目光在灯下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无望:“我没有勇气跟任何人走过这一生。因为我没有见过,没有见过……我不相信有谁可以永远地爱着谁一生,爱是骗局。
“何况,我身体里流着向微山的血。
我成长在他的精神控制和暴戾中,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不像他、远离他,但是……”
他喘了一喘,皱起的眉心下,目光翻涌着痛苦和厌恶:“但是也许我的个性,已经被他的基因和前十六年的欺骗、控制、背叛、高压改写了,我现在很正常,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我是不是也会成为那么恶心的人,是不是曾经在我成长过程中留下的不好的东西,都会爆发,都会浮现,就像,就像……”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凌乱的眸光闪烁着,终于让他找到了——
“就像一个慢性病人。”
不,这太温和了。
“一个隐性精神病患者,一个有着家族前科的、精神创伤患者。他没有办法作为一个好人、一个正常人,过一辈子。如果他变了,他伤害的——是谁?”
他的目光定在商明宝的脸上,呼吸也停了。
爱人如养花。他不能,不能让她这样明媚的脸庞,变成那样的灰色岩石。
“原谅我,babe。”向斐然嗅着她的发、她的颈,明明是与她皮肤相贴的,却感到一股宛如漆黑夜空般不可战胜的遥远。
他闭着的苍白眼皮曝露在射灯下,颤抖着。
“你叫我的那个称呼……我很喜欢。但我不配。”
第77章
落地纽约后,司机和苏菲来接。
苏菲大约是猜到了什么,察言观色了一整路,几次三番想问出口,最终却还是佯装出了自己不知情的样子。直到晚上听到她跟向斐然打视频电话,她这颗心才算是安回了肚子里。
没分。
她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呢,还是叹一声气。
伍柏延不知道是赌什么气,有好一阵子没登门作客,ig上也没跟商明宝互动。年末正值宴会高峰期,直到在Wendy主理的晚宴上,商明宝孤身一人出席了,伍柏延才神色匆匆地闯进来逮人。
Wendy没有给他发邀请,因为将他默认作了商明宝的男伴,但伍少爷是熟脸,礼宾谁不知道他是Wendy的忘年小友?便也没拦他。
西装革履的模样本该很英俊而风度翩翩的,奈何他一脸咬牙,襟前华贵的领带和口袋巾都无法减弱他的怒气。
闯进俱乐部的宴会厅,水晶灯红丝绒帷帐下,见商明宝正被几位贵妇围拢在中间,他呼吸稍顿,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如往常一样站到了她身边,给她当桩。
贵妇们盛赞了她上一期有关迪拜珠宝展的视频,顺便嗤笑了一下中东贵妇们的不讲雅韵没有积淀只图够大的审美。一场smalltalk结束,商明宝将手中细长香槟杯与她们的碰了碰,接着就被伍柏延拉去了隔壁单间。
“为什么不找我?”年方二十二的伍少爷血气方刚,忍了这十多天终于决定不忍了。
“你自己不找我的。”商明宝眨眨眼,“我以为你跟我绝交了。”
“你!”年方二十二的伍少爷既血气方刚又能屈能伸,面色难看,口吻却软了下来:“我什么时候说跟你绝交了?”
“我告诉你我跟斐然哥哥没分,你就不理我了呀。”
那天在标本室,向斐然讲完他母亲的故事和不婚主义的原因后,商明宝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她听懂了,理解了他对婚姻和未来的恐惧,却无能为力。她不能站在自己人生的幸运上对一个经历悲剧和死别的人说,你振作起来呀,你要相信自己。这太轻飘飘了,轻飘飘得近乎残忍。
如果将这虚无缥缈的爱比作同样虚无缥缈的命运,一个命好的人总是越来越信命,一个运歹的人永远不会相信好运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