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前一天,他回到家,桌上就有这样一碗面,可是做面的人不在了。
什么面条有多长心意有多长,狗屁!
就在那一天他被甩了,他喜欢的人私自逃跑了,把他扔下了。
他喜欢的人能对他有什么心意,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像他死去的妻子一样,成为一段记忆,不,或者连记忆都不算,他或许只是在看自己演戏,反正他不会死,对自己的舍身救命也不能说明他对自己喜欢……
“而且因为年代久远这种手艺现在已经基本失传啦,福建本地老人会的也非常稀少,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其中之一,你等会可要好好品尝,”冯嘉人继续说道:“这种面很难做的,要有足够的韧性和口感的话面就要反复地和,据说至少要六个小时以上……”
“六个小时?”杜绍言突然开口道。
正说着,面已经上来了。
冯嘉人搓搓手:“是至少,快开动吧不要浪费美食!”
杜绍言低下头,他很清楚地看见青花瓷碗里的雪白细长的面丝,和四年前一样。
“如果,一个人花六个小时给你做一碗面……”
冯佳人抬起头:“什么啊?”
“没什么。”杜绍言站起身:“我突然觉得我可能误会了很重要的事,我现在要马上去找他。”
“啊?”冯嘉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处,她摇摇头:“还是太冲动了啊少年,”想想又补充:“浪费可耻。”
托特殊体质的福,羞耻的伤口愈合地很快,疼痛慢慢消失之后活动也自如起来,常生在心里叹口气,将衣服拉直:“好像大了点。”
小夏看着此刻穿着自己衣服的常叔叔:“那是因为我已经比叔叔高了啊。”说完又微笑起来。
对啊,现在小孩子的身高还真是比过去平均高不少呢,常生低头看衣服,心想连瘦小的小夏都已经比自己长得高了。
“常叔叔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夏这下开始仔细看常生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
“……其实老了,”常生努力使自己语调平稳地说:“你都长大了,我怎么会和以前一样呢。”
“我看着没什么差别。”小夏嗯了一声:“不过就算叔叔老了,少爷也不会介意。”
哪壶不开提哪壶,常生只好用沉默来回答他。
小夏接着说:“这次少爷做的不对,他太简单粗暴了,常叔叔你不要生他的气,他是因为……”
“别说这些了。”常生打断他的话,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自己面对镜子时的画面,那太,太,太……简直像黄书里的春宫图,自己好歹也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出身,如何能和那些淫邪之人做出同样的事!
小夏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黑一会青赶紧劝道:“少爷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有人逼他吗!”常生忍不住大声说道。
此刻正在电梯里的杜绍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夏解释不了了,半天说道:“嗯,是他不对,他应该道歉。”
“我不需要他道歉。”常生回答道,他是真心不需要那位越来越不讲道理的少爷道歉,因为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他,见到他也不知道怎样面对。
但在小夏听来这话就是别的意思了,小夏点头:“我明白,常叔叔你是不会和少爷生气的,因为你喜欢他,对吧?”
已经走到门外的杜少爷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过脸,听着房内的回答。
可是没有声音传出来。
杜绍言感到有些胸闷,他很想现在冲进去把小夏的问题再问一遍,但他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小夏没有等到回答,他替房间外干着急的少爷又问道:“难道不是吗?”
常生的眼睛望着一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常叔叔,我真的不懂你,”小夏开口道:“如果你不喜欢少爷,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如果你喜欢少爷,为什么四年前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杜绍言的手握成拳,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同时他屏住呼吸,怕错过任何一点声音。
常生沉默了很久,他慢慢地说道:“你不懂……”
“他不懂,那我懂吗。”
小夏朝门口望去,杜绍言站在门口,他继续说道:“就算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你凭什么一开始就武断地认为我不懂。”
“我走了,你们说吧。”小夏知趣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常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杜绍言站在门口,他望着这个相貌平凡并且没有变化的男人,只觉得深深的挫败。
“到底有什么复杂的,你喜欢我就留在我身边,”青年走过来,他的语气开始温柔起来:“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真的明白?”常生抬起头望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杜绍言觉得他此刻的眼神他完全不懂。
“我和你不同,和所有正常人不同,应该有人已经告诉过你,我不会老,不会死,”男人安静地陈述着:“我已经活了六百多年,你相信吗?”
杜绍言知道这些事,但真正从他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感到头脑一瞬间的茫然。
活了六百多年,那是什么。
这是科学以外的事,是常识以外的认知。
他吞了一下口水,干巴巴地说:“只要你说的,我就相信。”
“我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一个人,我的家人、妻子、儿子、所有的亲人,所有和我有过关系的人都会比我先走,”男人望着青年风华正茂的容颜:“就算是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