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纠结生死,于你无益。至于轮回……”
他沉默了下,忽而笑了起来。
“那不过是一场笑话。你若是有什么未尽的遗憾,指望着下个轮回再予偿还,便还是趁早作罢。”
“呵……小舅说的是。若连眼下之事都未能尽全,又如何敢将希望寄托于渺茫的所谓来世?人生在世,总有遗憾,如此恐怕才是‘活着’吧……可惜,我竟为此困扰了一年。”
龙溟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躺了下来,枕在魔熙平伸的右腿上,仰着头看那银辉最后的谢幕。最后一点银色的光芒也消失殆尽,先前被驱散的黑暗重又拢了回来,整个洞窟中只有周围的岩壁发出的微弱光芒依稀可见。
魔熙的轮廓在黑暗中十分模糊,龙溟却是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模样,等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终于舍得从那片早已消失不见的美好光景中移开,带着残留的柔软和温情与他对视的时候,才扯开唇角,露出类似于笑容的弧度。
“小舅,我很难过。”
他这么说着,声音很慢,却很平稳。
那一年前狂风骤雨般的悲伤压抑到了如今,已经化为了涓细的河流,没有一刻停止过流淌,却也是找不回那时爆发的疯狂。
龙溟伸手覆在了魔熙撑在身侧的右手上,拉着它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魔熙始终没有阻止,从龙溟躺倒在他的大腿上开始,他便呈现出了难得的耐心和纵容,又因为柔软下来的气息,这分耐心和纵容里,倒是真的能够让龙溟体会出几分小舅对他不同寻常的亲近和喜爱来。
龙溟闭上了眼睛,心绪并不如他语调那样平静,睫毛不停地颤动着,一下一下地扫过魔熙的掌心。
这感觉实在有些古怪,魔熙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往回抽手。龙溟原本只是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却用了点力,用比之前低沉了些还带着软意的声音重复着。
“小舅……我很难过……”
掌心碰触到了湿润的液体,微热。
魔熙手掌一颤,那动作那么明显,龙溟自然也感觉的到,他却是收回了覆在魔熙手背上的手,只安静地仰躺着不再言语。
魔熙终究没有动作,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那一滴滴落下的眼泪,好像也砸进了他的心里,在那里牵出陌生而又复杂的情感。
魔熙向后靠了靠,又仰起头看向空中的黑暗。
那里依稀出现了黑发黑眼的青年,正微笑着对着他这边招手,乐呵呵地说着,来啊,大花~
大花、大花……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魔熙闭上眼,只觉得心里憋闷的慌,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上不上去又下不下来,若是卯着劲去深究,甚至还会生出些想找魔打一架的焦躁来。这从未体会过的古怪感觉在心底翻腾了许久,逼得魔熙不得不翻出心底珍藏的那朵红莲花,自虐一般地不停回味着魔尊干脆利落把自己一击必杀的那强大又美丽的最后一招,方才缓缓地平息下去。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魔熙睁开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伸出左手对着虚空招了招,嘴角浮起一个浅薄的微笑。
——再见,吾友……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啊,大家都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明天就圣诞节了呦,可惜不放假,扶额……
于是让大花和龙溟温馨一下吧,啧啧,我真是亲妈
龙幽你好啊
魔熙和龙溟离开那所谓的“神魔之井”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路上没什么人,祭都唯一一家药铺正忙着收拾着摆出来的药材,准备关门。
那条南北向主路的两旁有很多一两层的房子,大多亮着灯,那从窗户中晕出的橘色火光一豆连着一豆,一直向着最北端的王城延伸,远远地就能看见城门前和台阶一起层级而生的火把,熊熊燃烧着仿佛能够把这夜色都点亮。
魔熙依旧是慢悠悠地晃着,或许是路旁模糊的火光,也或许是心情尚算不错,他的神色还残留着之前的柔软,眉目间一派的温和。龙溟走在他身边,似乎是享受着这样静谧平和的夜晚,他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打量着路边的民宅,看得那么专注,就好像只透过那点灯火的光芒,就能够窥见屋里夜叉百姓的笑容。
“这里是祭都,是夜叉的王城。”
“嗯。”
“他们是孤的子民。”
“嗯。”
“诚于心,极于情,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民,为王者当如是。”
龙溟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很浅却极真诚,那笑意一丝丝地浸染进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心甘情愿的坚定。
魔熙深深看了他一眼。
“听起来似乎不错。”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魔熙右手负手于身后,左手并指虚虚在龙溟脑门上戳了戳。并没有控制力道,所以就算是现在仍处于废柴状态,龙溟的额头也还是很快就红了一片。
“可惜你太弱了。弱者,是没有大放厥词的资格的,懂了吗。”
“我知道。”
龙溟无奈地看了魔熙一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变得有些不怀好意起来。
“不过,小舅说的弱者,不知道那些走路能左脚绊右脚的包不包括在内呢?”
“……”
魔熙一梗,瞬间被戳中了伤口,眉目间的平和几乎是立刻就变成了恼羞成怒,凉飕飕地瞥了龙溟一眼,加快速度径直向前。
被丢下的龙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甚是无辜,只那双深紫色眼眸中促狭的神色藏也藏不住,盛满的笑意明媚到几乎要将宫墙旁熊熊燃烧的火焰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