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偏头看着,摇摇头,伸手将那滴雨水拭了去。
“人死而复生,本即为逆天而行……更何况,得而复失……长久追寻的尽成虚空,此中悲愤与伤怀旁人根本无从体会,我们的安慰,只显得苍白……如今,只求公子能早日自行解开心结,勿要……”
指节上还团着那滴雨水,红玉垂下手,任由冰凉划过指尖滴落下去,目光复杂地看了百里屠苏,又摇了摇头。
“下雨了,百里公子本就郁结于心,若是再受雨打,恐要害了风寒。”
“恩,我记得屋子里有伞,我去拿给苏苏。”
风晴雪点点头,转身想要往回走。
“我想,应是不用了。”
红玉看了前面,先前还只是偶尔几滴的雨渐渐下的大了,连成一丝一丝。雨幕之中,穿着杏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几把伞跑过来,方小公子在一旁帮她撑着伞。才又走了一会,先前那个最早离开的身影,也是撑着一把伞走了来。小姑娘在雨中停了脚步,看了看他,交谈了几句什么,点点头,向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红玉看着襄铃跑的近了,而陵越,却是撑着伞缀在后面,步子走得极慢,忍不住,又是摇了摇头。
“红玉姐姐,给你伞。”
襄铃把伞递给红玉,看着她撑了开打在她和风晴雪的上方,这才抿抿唇弯起一个弧度,笑容还没有绽放,已经消散了开去。小姑娘担心地看了一眼在雨中仍是端坐不动,只愣愣看着身边的韩休宁的百里屠苏,眉心慢慢皱了起来,一手搓了自己的辫稍,嗫嚅着小声开口。
“屠苏哥哥……好可怜……如果襄铃有一天找到了妈妈,妈妈又忽然不见了,我一定比找不到还要难过好多好多……”
“……”
红玉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方兰生看着百里屠苏,抓了抓脑袋。
“我……我去寻少恭!他……他一定有办法!”
红玉看了方兰生一眼,略略挑了挑眉梢。
“此药本为少恭炼制,他事前……”
“你、你说什么!”
没等红玉说完,方小公子已经炸了毛,瞪圆了眼睛伸手就指了过去。
在他的心里,先前的那么一点儿对欧阳少恭的怀疑,本来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现在又是听到红玉这么有暗示性的话语,自然是踩了雷点一点就爆。
红玉并未再说,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唇角,视线已是瞥见渐行渐近,却又在祭坛边停了脚步的陵越。
雨势渐大,天色阴沉沉的暗,居然有一种荒谬的应景的感觉,陵越握着伞柄的手指略略紧了紧,没有束起披散下来的长发使得他的面部轮廓柔和了些,却是将神情的冷肃在这雨幕之中越发凸显。
他的视线原本是定在雨幕之中,不知道是看着什么地方,也许是什么都没看,现在,却是满满地只剩下那个坐在地上,任由雨水兜头浇下的身影。
眼角又开始隐隐作痛,陵越伸手按住了眼睛,指尖透着些力,些微的疼痛却好像压住了先前的隐隐的难受。
沉默良久,他才踩了石阶,向祭坛走去。
石阶上凹凸不平的表面积了雨水,踩上去时候发出一声一声地啪挞声响,远处的山峦拢在夜色和雨幕之中,只剩下阴沉沉一大团一大团的暗影,摇摇欲坠着似乎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
陵越在百里屠苏身边站定,看了一眼和前几日一样面无表情的韩休宁,雨下得很大,她的身上却是干爽。没有看百里屠苏,陵越脚步略略转了转,视线重又放远。
百里屠苏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原本拉了韩休宁的手却是放了下来,抵在地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握成拳,半晌,又松了开来,伸出去握住了陵越垂在身侧的手。
陵越手指一僵,没有动作,却是下意识地扬了扬下颚。等到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声音里,藏了疼痛,好像每说出一句,喉间都被什么莫名的事物磨得生疼堵的哽咽。
顿了顿,他沉了心绪,缓声重新开口。
“起死回生一事,我早已说过,成也,乃幸,不成,为命。当初,你亦然应允。如今却又为此劳神伤身,着实胡闹。”
陵越抿了抿唇,眼底有一瞬间浮起浓浓的不悦,不过下一瞬,就是消散了去,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戚戚。
手中执了的伞,向着百里屠苏头顶斜去,因为临着他的左手被他紧紧握着,这样的姿势难免会显得有点别扭。
倾泻而下的雨水淋在伞面,啪啪作响着碎开落在祭坛石面上。而陵越露在伞外的右边肩膀,被雨水打得湿了,泛着比另一边要深上些许的颜色。他本来已经决定不管,躺倒在床上之后听的外面雨声,却又是不知为何急急地出了来,垂在身后的黑发甚至没有束起,现在披散着沾了水,湿漉漉地在身上,发梢似乎也蒙了一层水气,坠了夜色一般的润泽。
陵越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又移开视线。
“……此次,我只作未见。”
顿了顿,他重复了一遍。
“仅此一次。”
百里屠苏没有抬头,先前被浇了满头满脸的雨水,从发丝沿着额角凝着水珠滑落,在睫毛上染了一片水雾,颤颤巍巍地结了,又顺着眼帘滴落下去,分不出是泪还是雨水。
“……”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陵越左手的手指收的紧。在雨中待得久了,指尖透着凉,却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身凉还是心凉。
陵越抿了抿唇,这次亦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安慰又像是给予了什么答复一般,紧紧地回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