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怕带着笑,哪怕耍着赖,也带着些许疏离的气氛,反倒是在毫无形象地叼了些吃食坐在桌上晃悠着腿的时候,显得真实一点。
玄霄喜欢与羲和并肩走在落英缤纷的醉花阴中的时候,看着那凤凰花深深浅浅的粉色无边无际蔓延向天涯,花开花落,四时不同,似乎已经在琼华中消弭。这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场景,玄霄却是每见一次,便越发地察觉到仙凡有别,这个世上,强者为尊,方为不变真理。
和总有感悟的自己不同,羲和只是单纯地“陪自己一起走走”,有的时候,他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走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自个儿悄悄地乐呵,有的时候却是跳脱起来,像是踩着什么独特的节奏一般,双手插、在袖中胡乱地迈着步,有的时候,却又会走得很慢,神色是漫不经心的笑,眼底深处却又似乎浮动着什么深沉的晦涩难言的情感。
玄霄觉得,自己似乎尚没有明了羲和的所有。
不过无妨。
羲和便是羲和,一如玄霄只是玄霄。
那些不愿意坦言的事物,便不要说好了。
……只是,偶尔,看见夙玉与望舒毫无隐瞒坦言相告的时候,仍会有些艳羡。
夙玉比玄霄先突破了第三层,但她却不见多少欢喜,眉目间笼上了淡淡的忧愁。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望舒也显得有些异样,比之平常总有那么些许不同。
玄霄有些不解,却也没有深问,只宽慰着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语,就此作罢。
倒是夙玉那投向他和羲和的目光,让玄霄有几分不安。
所以,夙玉将羲和单独叫了出去的时候,玄霄虽然面上是不动声色地继续修炼,暗地里却是十分不符合形象地默默运足了功力偷听。
夙玉说,这是代价,她突破第三层的代价,是望舒的声音。
夙玉说,羲和,你之力较望舒强横许多,待得玄霄师兄突破之时只怕……你是玄霄师兄的剑灵。
声音……
玄霄忽然想到了一日在醉花阴之中,羲和懒洋洋靠着凤凰花树干,敛眸直言仙神,对他们琼华一辈企盼飞升得到的景愿嗤之以鼻的模样。那个时候他正在练剑,羲和的神情看不太清晰,只听得他的声音。
若是羲和也失去了声音,从此笑无人闻,哭无人诉……
玄霄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想听到羲和的一句应承,还是一声拒绝。
羲和最终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浑不在意一般敷衍似的顺口吐出一句再说吧。
那一瞬,说不失望是假的。
不过却也松了一口气,玄霄不信,这琼华数代钻研而得的双剑修行之法,竟会是这么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即便它是,玄霄也相信,以自己之力,加之羲和相助,定会寻得什么不需要付出这般代价的方法,另辟蹊径,殊途同归。
玄霄并不是可以欣然接受别人帮助的人,然而,羲和与他,本为一体,无所谓什么别人不别人,帮助不帮助。
默默打破自个儿原则的玄霄,那时候是在心里这么给自己找理由的。
玄霄突破了第三层,羲和没有失去声音。
……他失去了视力。
玄霄看着舒舒服服躺靠在床榻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和云天青几人的服侍,并且颇带有些许得寸进尺的无赖味道地嚷嚷着要吃这吃那,似乎浑然没有被那双从此以往再无法得见山青水碧花红柳绿的眼睛所困扰的羲和,心中泛起一阵陌生的疼痛。
他仍记得,自突破第三层涌上的浑厚灵力产生的满盈感觉中回过神时候看到的情景——素来带着无所谓的笑容的羲和,唇角的笑意已经消失,紧紧抿起绷成一条直线,极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自己几乎快要碰到鼻尖的手掌,不敢置信一般地试探着摇了摇。而后眉心微折,却是轻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涩然。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摊开的手掌慢慢收起,握成拳,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睛,眼睫轻颤,被掩在了掌心之下。
一直以往,玄霄总以为在羲和与自己之间,是自己待羲和更为真诚,更为看重,时至今日,方才明了,原来一直以来更为用心的,是羲和。
哪怕是最初的隐而不见,怕也不过是一个考验,便是平日里似是无心妄言的那些不自量力,也都是苦口婆心的谆谆劝导,而口中虽说再言,到了选择之时,甚至是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就牺牲了自己。
那股陌生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玄霄敛了眉眼,伸手将羲和搂入怀中。
羲和,你待我至诚,助我良多,此生,玄霄定不负你。
失去视力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困扰羲和多久,不过就那么数日的时间,玄霄已经养出了一个习惯……
“……喂,我记得我说过不止一遍的吧!我只是瞎了,不是残废,懂吗!?”
“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明知故犯,这都第几次了啊……”
“总有不便。”
“你不便我都不会不便!……玄霄,算我求你了,上厕所让我自己一个人行不,你看着我真不一定上的出来啊…………”
顺带一提,玄霄对羲和一个剑灵仍需要出恭表示一直都很疑惑。
再顺带一提,云天青对羲和每次占着xx不拉x表示很怨念,你说你又不用,非要去那儿干嘛,习惯!?习惯你妹啊,琼华的茅厕难道是香的不成!?
总之,剑灵的癖好真奇妙。
望舒表示我跟羲和那个怪胎不同,我可正常了。
望舒宿主夙玉表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