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很久以前,在他还年幼的时候,那人教导他习剑时候执着他的手的温度……
他在南山过了多久,他自己已经记不清了,看过多少遍的花开花落,也是已经数不清楚,只依稀觉得,似乎久远到,连着那一日的场景,也是模糊了去一般。
似乎,记忆中,自己的手指,尖长锋锐的比任何祭炼的法宝长剑都要锋锐的手指,刺入了玉鼎的左胸,却又似乎在指尖触到他胸腔中跳动着的心脏时候,硬生生偏了几分——正如同,他刺向自己心口的剑,在最后,也是有些颓然地放下一般。
究竟是对他怎么想的,而他对自己又是如何想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在自己亲手杀了燃灯,慈航几人之后。
仰了头,男子将酒壶凑到唇边,金色的眼眸因着透过层层桃花落下的日光而微微眯起,却也因为映衬着日光,显得越发璀璨起来。
拇指擦了擦唇边的酒渍,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压和老子。
老子还好,做的是端端正正,陆压却已经没个正形,半个身子都靠在老子的背上,一脚支在石凳上,一手直接托了酒坛仰了头往口中倒。微红的酒液有些沿着嘴角流下,老子就笑得无奈而又宠溺,伸手细细将那沿着下颚曲线想要顺着脖颈滑落到衣襟里的酒水拭去。
当然,那个流连在他脖颈边的手指,自然也是在做一些顺理成章的事情,比如——吃豆腐。
摇了摇头,男子的笑容真实了许多,眼角微微挑起,怎么看都是像一只甩着尾巴乐呵的狐狸。
“你们到我这处来,莫非只是贪着本尊的美酒?”
“自然不是。”
陆压眼睛一亮,一副终于等到你问了的模样,一下子支起身子来一眨不眨地看了男子,见着他唇角几分戏谑几分傲然几分嘲意的笑容时候便是一愣。
下一刻,就在老子不动声色拧了他腰间软肉一把的动作里,龇牙咧嘴收了视线,小媳妇一样瞥了老子一眼,低声开口。
“我说,你能够去昆仑把你家那两个老不死的请走吗!?他们搅和通天元始外加西方教派也就算了,搅和鸿钧女娲伏羲什么的我也管不着,可是他们搅和我和老子做啥!天天吊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不知道老子其实对美色的抵抗能力很低啊……嘶,我错了我错了,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陆压口中的两位老不死,说的是在青丘之国不知道闷了多久的九尾天狐始祖。说道那两位的性子,绝对是唯恐天下不乱,偏偏又有一堆在他们自己看来是大大的毛病在别人看来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癖好——比如说重信,比如说不认路,比如说护短。
好吧,最后一个只对九尾天狐一脉来说是很好的。
那一日,眼见着便是去而复返的元始和闻讯而来的通天老子联合起来都拦不住小狐狸的时候,可以算是始作俑者的女娲以及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鸿钧,还有女娲搬来的伏羲终于出现了。
一对一,小狐狸不怕。可是群殴……
也便是在小狐狸岌岌可危的时候,那两位推着搡着互相埋怨着对方不认路耽误这么长时间的青丘老不死出现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小狐狸自己也不清楚了,只记得意识的最后,是熟悉的令人怀念的却又安定人心的温柔怀抱。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南山,身边是倦极了睡去的赵公明,一脸担心的宝贝和花狐貂,还有……满脸温柔失而复得般的妲己。
至于青丘那两位……好像据说是为自家孩子讨公道去了。
虽然说,小狐狸一直认为,那两位纯粹是在青丘闷了几年憋得慌,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跑出来,自然要玩个够本……
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微微挑了唇角,眼睛已是眯了起来,虽然没有在笑,看起来的时候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如陆压说的那般——勾人的桃花眼……
没有回答,男子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这酒,是我亲手种下的桃花,亲手采摘的花瓣,亲手收集的落雪,亲手酿造。入口甘洌,回之微苦,却又令人不舍怅然。你可知,此酒名何?”
“不知道,不过,”
陆压又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俊秀的面上流露出无赖一般的神情。
“那,小狐狸,你这酒酿的真不错,可否给我几坛带走~”
老子却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沉了下来,看向男子的眼神也是带了些难言的意味。
当年那个雪白的一团喜欢窝在玉鼎怀中睁着黑乌乌眼睛无辜看人的小狐狸,和那个只在面对他的小狐狸师弟时候才会温柔了面色柔和了冷冽的玉鼎,已是不回……
“百年转瞬,千年不回,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与我们而言亦是不过须臾,只可惜,于这世事,却已经是前尘不再往事难追了。”
男子弯着眉眼轻笑,笑容中依稀可以看见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
“此酒,名为‘流年’。”
“流年……”
陆压小声地重复了一遍,面色忽然就是变了。
“……流年……”
男子耳朵忽然动了动,藏在银色的发丝中并不明显,他面上的表情却是变了,从先前总带着一丝疏离的笑容,慢慢柔和真诚起来,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站起身,男子看着陆压和老子,笑容微沉。
“时辰不早,两位该走了。”
“如此,便告辞了。”
老子站起身,对着男子一拱手,动作顿了顿,眼神向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清脆山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