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不介意别人看我,但我很介意别人这样乱打量我好不容易讨回家的娘子。於是我点点头,随手扔出了一直这些年一直挂在身上早就厌烦透顶的破铁块,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好看麽?”
“好看。”叫做白藤夜的青年自然地点点头,却在之後猛地意识到不对,一张好看的脸顿时红了一片。
我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尴尬得不知所措的白藤夜。
重楼在一旁很没有同情心地闷笑,凛熙则在一旁轻声咳了咳。
我拿起一旁的破草帽盖在头上,胡乱地拍了拍白藤夜的肩膀:“好了,多干活少说话。多思考少乱看。就这样,我对你有信心。”算是完成了我的交接工作,我拉住重楼和凛熙就往场外走去。
这些年,大江南北几乎已经被我们游历了个遍。这次把武林盟主令传给别人,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极乐宫现在的宫主早已经变成了岳飞儿,我这回是彻底的无官一身轻了。
说起来也蛮奇怪,练好至尊极乐之後,我的容貌就再也没有变过了,有时候看看铜镜里的自己依旧是一双桃花眼到处勾引人的样子,也不禁觉得变态得实在不像个正常人。当然,凛熙的变态程度一点也不下於我,他那个医神功夫练到大成,几乎已经是不死之身,老这种问题更是不可能出现了。重楼成天跟我们混在一起,有凛熙这种无敌的医生在,他自然也没什麽问题了。
所以其实我也知道白藤夜在看什麽,他的心理活动一定是这样的--我貌似三年前还看过你们一次,怎麽这麽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一个模样呢?
正在津津有味地想着,我却忽然站定了,那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慢慢地转回身,看到街角一个脏兮兮的八九岁的小孩子正在被一个肥硕的中年男人追着打,中年男人一边动手还一边骂:“你这个小王八蛋,我让你偷包子,妈的,今天打死你……看你……”
被追着打的小孩子脏得像是泥猴,黑黔黔的小脸上满是不服气的神色,猴子一般在摊位里面上蹿下跳,虽然挨上了好几拳头,可是却总是能滑溜得逃过中年人的巴掌。
我就站在那里,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我自己,静静地看着那个小泥猴一样的孩子。
虽然脸蛋都脏得看不清面目,可是一双黑漆漆的双眼却亮得像是苍穹之上的星辰,那抹倔强得像是小驴子一样的眼神,让我感觉浑身发麻。
那麽像--那麽像他,那麽像他最後看着我的眼神,不服输,却有些隐隐的软弱和留恋。
不知道为什麽,明明他曾经是那麽飞扬霸道的人,可是眼前这个小泥猴却让我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再次看到了他一样。
这些年,江南水乡,漠北黄沙,极东群山,西边平原,大江南北都踏了个遍,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可以学会把他那骄傲却有些柔软的眼神放在心的最深处,可是此时,却连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湿润。
轻轻吸了一口气,我终於缓过神来,顺手一个抬指轻弹,就把那个中年人弄到了一边去。
小泥猴回头一看,顿时一乐,瘦小的身子就往人群里挤去。
我身形一动,下一瞬间就已经挡到了他的面前。
“啊!”小泥猴啊的一声退了一步,第一反应却是戒备地瞪了我一眼:“干什麽?”
这张有点焦黑的小脸上,只有那双夜星般的漆黑瞳仁,那麽有神,却又带着丝隐隐的不屑和傲气。
我有些好笑,一个脏兮兮的小破孩居然还敢用那麽蛮横霸道的眼神看我,可是不知道为什麽眼睛却一直发酸,喉咙干涩,怎麽都说不出话来。
明明长相不同,出身也是天差地远。可是那瞬间,却莫名其妙地在心里笃定--他小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衣着光鲜还是褴褛肮脏,可是瞳仁中那抹骄傲和不羁却从来不曾真正褪去,漂亮迷人得像是羽毛鲜亮的小凤凰。
“你干什麽?!”他不耐烦地想移动,却又再次被我不动声色地堵住。
“我……”我尴尬地笑了笑,最终义正言辞地清了清嗓子:“我想请你吃包子。”
(六十二)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回首四年前的那段时光。
背着他的棺木,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赶回了江南。我像疯子一般,一直在跟他讲话,即使周围的人眼神怪异,即使棺木沈静无声,我却不敢停下来。我总是想,或许他还会有那麽一丝丝的舍不得,只要有那麽一点点的舍不得,就够了……
可是当披星戴月地回到极乐宫之後,凛熙吐出的那“他死了。”三个字,却还是让我在某一瞬间,忽然觉得心里面有什麽东西啪的一声碎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抱着空空如也的棺木,怎麽都不肯动。
凛熙看着我,他轻声唤:“小墨。”
我拼命摇头,近乎於哆嗦着後退了一步,嘴里反反复复地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信。”
後来,也不知道是怎样,他终於从我手中把棺木抢走了。
葬了穹隐凤的同一天,我选择了龟缩在那间小小的木屋里。
夕阳透过窗棱,透过指缝,一点点洒在我的脸上。灿金灿金的光芒照在我的眼睛里时,我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大话西游》。
就连吃饭都要看着天边的紫霞的至尊宝和倔强美丽的紫霞仙子。
紫霞把剑抵在至尊宝的喉咙。
至尊宝说:你应该这麽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後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於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