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表情,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养过的一只小狗。
那是只有着褐色软毛的小狐狸犬,我那时只是个小孩子,自然是十分喜欢那只小狗的。可是後来我们全家要搬到另一个城市居住,我根本无法带着它一起。
我们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它仿佛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会被我们抛弃。可是它不闹,也不叫,只是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们。那双黑漆漆的,灵动湿润的大眼睛里似乎也蕴满了哀伤和泪水。
後来我听亲戚说,我们搬走了没多久,这只小狗也死了。我当时哭的很伤心。但那种伤心,却远远无法和现在撕心裂肺般的心疼相比。
“我知道,小楼,我知道的……”我把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我已经无法诉说我到底有多麽的後悔,我怎麽能忍心,我该死的怎麽能忍心这麽伤害他。
忽然,我感觉肋下一痛,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封住了七处穴道,之前还只是不能运功而已,现在却已经连动都动不了。
“这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重楼喃喃地说:“我既然说过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就要保护你到我死了为之。”
“你在说什麽废话!”我只觉得心仿佛被钢丝勒住了,这是我这辈子,有过的最不祥的预感,我忍不住愤怒地吼:“快把我穴道解开!”
重楼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我,深深地,仿佛要把我刻入他的眼睛里一般。那麽含情脉脉的眼神,显得湿润而又乖顺。
“我一直很努力了……可是我现在还并不能成为杀神……只能,只能勉强突破到半杀神体一小会,不过想来也够了……”重楼把头贴在我的胸口,小声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墨,再也再也见不到了……你不要凶我了好麽?我会,会很想你的。”他的语声里满是委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诀别。
我惶急得胸口都仿佛要炸了开来,只能勉强平静下来沈声说:“乖,不要冲动。即使是要面对死亡,我们都该一起……不是麽?小楼……”
“来不及了……”他轻声说。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被绝望填满。
本是琥珀色剔透的瞳仁,已经褪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苍白的脸越发白得像是没有了血色,他脸上溢满了痛苦到极点的神色,连眉间那朵妖冶的灵花也仿佛瞬间失去了生命的光华,变得垂败而充满了死气。
我知道,他已经把他生命中所有的精力,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
重楼把我轻轻地放在神桌背後靠好。他无声地戴上了亮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和桃花瓣艳美的唇瓣。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是什麽时候麽。”他银色的面具贴上了我的脸,冰凉冰凉,一直凉到了我的心底。
“你为了我,拖着重伤的身体,去迎战龙长老。”说到这里,他似乎因为激动而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低声继续道:“我一辈子,能有那麽幸福的一瞬间,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我只能颤抖着一遍遍地重复着:“小楼,不要走。不要走,真的不要走好麽……”我知道我是在求他,我已经别无他法。
他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
我看到他的泪水顺着银亮色的面具流淌而下,血一般鲜红刺眼的颜色。
(61下)
我只能颤抖着一遍遍地重复着:“小楼,不要走。不要走,真的不要走好麽……”我知道我是在求他,我已经别无他法。
他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
我看到他的泪水顺着银亮色的面具流淌而下,血一般鲜红刺眼的颜色。
……
“重楼!你给我听好!今天你要是迈出这个破庙一步,你……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歇斯底里地冲着他的背影怒吼,只感觉嗓子难听得像是被人在腹部走了一拳:“你听到了麽?!”
重楼的步伐顿了一顿,却只是顿了那麽一顿而已。
我只能躺在地上,看着他一点点地拔出长刀,然後坚定地走出了破庙。
他从来都是个很乖的孩子,自从我认识他,他就从来没有违逆过我的意思。我从来都以为,这辈子,他都会这麽乖乖地呆在我身边,顺从我一切的想法。
可是他最终拒绝了妥协,而是以这种方式,永远地走出了我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的视野。
我听到一声响彻了天际的长啸。那麽清越,却充满了他独特的勇敢和坚韧。我知道他在发出他的挑战,一个人,对千万人发出他的挑战。
接着就是一连串惊惧交加的惨叫声,和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兵器交击声。
破庙里却安宁得很,没有人进来,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这里。
他为了我化身杀神,为了我傲然面对着那麽多人。我躺在这里,却安静平和得好像是呆在自家的床榻上。
一阵风穿堂而过。我忽然觉得眼睛里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摇曳。一如这麽多年来,我在江湖风雨飘摇的这些岁月。仿佛都看不清了,看不清了。
“我骗你呢。”我喃喃地对自己小声说:“我怎麽能舍得不原谅你啊……”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出去,和你并肩站在一起。那样,即使是面对死亡,也可以无比的……无比的勇敢。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渐渐的变得没有声音。
我的心,也从撕心裂肺的焦急变成了近乎麻木,以至於,到了重楼点我的穴道已经解开了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有些茫然。
下一秒,我已经疯了一般冲出了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