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下来,我披好衣服就向凛熙的小院走去,那时已经是圆月高悬,夜色凄迷。
其实有时候也会有些郁闷,觉得只要碰到关於凛熙的问题,自己就会变得婆婆妈妈不干不脆左思右想还外带自卑情绪作祟。可是至今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d我要这样纠结到什麽时候啊。
我抱着这种有些悲愤得情绪到凛熙那里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准备睡了,黑发柔柔地披散了下来,垂在殷红色的衣襟处,一双斐玉似的瞳仁略显困意。
我顿时化悲愤为心虚,摸了摸鼻尖,才想起来要说什麽,“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凛熙淡淡地点头。
我忍不住又去揉了揉鼻尖,仿佛那是我讲话灵感的源泉:“也没……其它什麽事。”
凛熙抬头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侧了侧身示意我进去:“你担心?”
“其实还好……”我走了进去,回答道:“只是,只是……我不知道如果慕容他们真的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侮辱我,我该怎麽办。”
“他们有什麽好侮辱你的?”凛熙倚靠在窗前平静地问。
“哈,在拜帖里都讲得那麽明白了……我过去做过什麽事我自己心里也清楚……还有什麽不能羞辱?”我有些疲倦地揉着太阳穴。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麽介意过去……”凛熙看着我说。
“我也想不介意,可是所有人都在提醒我要记得,我曾经是怎样一个……一个婊子。”我低低喘着气,其实我一直都介意,一直都介意,他不明白,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
凛熙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才走了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坚定地说:“你不是。那段过去只是一个缺陷,每一个人都会有缺陷,为什麽要因为这个厌恶自己……”
“那麽──如果我不想要缺陷呢?”我抬起头,低声问他。
“为什麽不要?”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仿佛看到夜色中,他的眼神在一点点地柔和:“缺陷并不是不好。它就仿佛是你背後的一根刺,时刻提醒你要懂得谦卑,懂得体恤;而没有经历过沧桑,你亦不会明白什麽是怜悯,什麽是爱,不是麽?”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有点茫然。
我从来没有把那段令人难以启齿的过去当作一个正面的存在。可以不去恨那样的自己,可以表现得坦然,但我知道在我内心深处,一直希望能摒弃那样的自己。
“那……你呢?你有缺陷麽?”我认真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想问,他是那麽完美的一个人。
凛熙沈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不打算回答的时候,他才在黑暗中淡淡地开口了:“几年前,我学艺大成,跟师傅在九悠山颠论医理辩毒法整整谈了三夜,最後是我师傅甘拜下风。那以後,我意气风发笑傲江湖两年,没有我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他们称我为圣人,我也曾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不染凡尘毫无瑕疵地活下去。直到我来到了极乐宫……直到……”
那瞬间我有些窒息,忽然很怕他继续讲下去。
“直到我遇见你。夙墨。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缺陷……”凛熙摇摇头,微微顿了一下,才温柔地笑了:“但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留恋的美好……”
我抬头望着他,不知为什麽,视野竟然忽然有些模糊。
他带着微凉的手指轻轻触上了我的额头,我听到他轻声说:“夙墨……一切小心。一切小心……”
(十五)
第二天我们清晨就出发了。
虽然我事先跟宫里的人说过不必送了,不过桃斐还是很尽责地过来帮我整了整衣冠什麽的,这小孩估计还是有点心里郁闷,话都不怎麽说。
他就一路别别扭扭地送我到了极乐宫山门处。
我眯了眯眼睛,低声对他说:“要不要我回来给你带江南的糕点?”
桃斐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小小地点了点头。
我笑了,拍了拍他纤瘦的肩膀:“帮我照顾好左护法,他伤还没有全好。”
桃斐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才轻声问:“宫主好像特别关心左护法?”
我还来不及回答,就被重楼拽啊拽啊地拽到了马边:“快点快点,红峭大哥很急啦!”
只来得及回头冲桃斐笑了笑,便跟着他们一起策马下了山。
其实後来我回想那时,或许自己的生命就是从这里出了问题,再也回不去了。
……
“我说你这人有意思,不就回来一个月,就至於那麽想那个墨月?”我骑马走在最前面,笑着问红峭。
“嘿嘿嘿嘿。”红峭在一旁奸笑不答。
我挑起眉毛斜了他一眼,岳飞儿这时纵马赶了上来,也带着一样的奸笑插话:“红峭大哥还不是在想回去以後怎麽小别胜新婚一番,墨墨你不要打扰他。”
我跟红峭同时回头。
“去去去,小小孩懂什麽?”
“很好很邪恶,飞儿有才。”
重楼也开始在旁边闷笑。我这才觉得不能让这帮人带坏我自己的宝贝,於是用眼神示意重楼跟我一起往前。
“穿白衣还习惯麽?”我问他。
重楼现在已经带上了面具和斗笠,只不过身上的玄黑长衫换成了白色,毕竟在外面,他再跟我穿一样的黑色就会混淆不清。
“还好。”重楼点了点头,然後问我:“红峭大哥的那个墨月好看麽?”
“还行,不错。”因为我对墨月的记忆实在是已经模糊了,所以只好用两个比较模糊的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