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人吗?
烛九后退一步与他相对而坐,手肘抵着膝盖骨,撑着侧脸看他,眼中流过狡黠的光。
她说:“四师兄,我以前是你跟烛九的忠实追随者。”
其实就是cp粉。
这次月上弦不冷若冰霜了,他素雅的银色眼睫撩开,望了过来。
漱冰濯雪的银眸,被凝望时宛如被拖进冰天雪地的湖泊深处。
沁心一凉。
他没出声,但明显并不排斥。
烛九笑了笑,解释说:“我在百穗城见过她,纵然立场不对,但不得不承认她石破天惊的惊艳。”
“后来又在九曲朔州见过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们气质很搭,长相很般配,简直是金童玉女。”
月上弦眼波颤动,像见了暖的冰川。
这神色波动比见柒柒跑到八十层大多了。
烛九黯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摇头苦笑,“哎,算了,不提了,物是人非事事休,今日是我冒昧了说这些话,希望四师兄见谅。”
月上弦神色平平,明显气压很低。
一个半月过去了,血案犹在眼前。
闭上眼时,脑中一面是烛九滚烫的呼吸,一面是她推他入崖时邪佞的眼神和话语;一面是凶恶燃烧的黑色烬夜火焰,一面是烛九身体的柔软温度。
无数次闪回交错,变成怪物在他脑中扭动。
而他,麻木地站在爱与恨的天平中央,理智与情感将他拉扯分割,他像个无动于衷的木偶,面无表情、随波逐流。
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情绪。
本就家破人亡一无所有,遇见的唯一光亮烛九,最后还是罪魁祸。
人世间好像没什么情感和期待了。
他的情绪自此凝固在玄冰中,只如行尸走肉。
寒潭中的他从没像其他人一样时而心魇爆,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
他只是死寂无言,更不像个人,只因为外界的刺激做事。
有人攻击,他就还手,要求刷层,他就照做,要在寒潭中修炼,他就一刻也没停过。
他矗立在角落,一个人枯寂,没有骂过一声烛九,没有缅怀一句亲人。
烛九见他第一眼就知道,月上弦的心死了,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活性。
这比走火入魔更凶险,因为他在慢性自杀。
很可能在某个感到虚无的夜里就戳了自己天灵盖。
烛九想唤起他的情绪,哪怕是纯粹的怨恨。
她垂眸道:“四师兄放心,绝崖手段繁多,又有各种圣器、上古圣器,只要方法得当,齐心协力,烛九一定会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月上弦无动于衷,她死了,他的家也不会回来,妹妹的灵魂也不会回来。
终究一场空。
烛九见没效果,只能换个方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么?你就不想亲口问一句为什么?”
月上弦冷冽开口,透骨寒凉,“她说过,邪修杀人只凭喜恶,没有那么多理由。”
“事已至此,没必要问。”
烛九:“……”
没见过这么豁达的受害者。
她指尖急切地敲了下膝盖,又道:“你应该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她们原本拥有大好的人生,全被烛九毁了,她还逍遥法外,这谁能忍?谁不恨?”
月上弦垂下眼睫,稀碎的光亮一闪而过,像沧海之泪在睫毛上破碎。
或许是烛九太过严肃真诚,他罕见地开口,袒露一分内心。
“我之所以还在这里,或许就是对她的执念,只要她还在,我似乎就有一个必要完成的使命。”
他得杀了她,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