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心里都快疼麻木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拿竹碗泡了一碗热茶放在他手边,柔声道:“吃了油的,要喝碗热茶,不然待会儿冷风一吹会肚疼。”
张鸣曦嗯了一声,乖得像软糯的小孩子似的,白竹让他吃就吃,让他喝就喝,好像没有自己的意志,只剩下行尸走肉。
白竹心里难过,不忍心看他,默默地把胡秋月包好的煮鸡蛋和炒花生放进包袱里。
张鸣曦吃好了,该收拾的也收拾好了,该走了。
张鸣曦站起来,背上包袱,深沉地望了白竹一眼,对胡秋月说:“娘,我走了!”
胡秋月勉强笑道:“去吧!一路顺风。”
张鸣曦大步流星往外走,白竹和胡秋月凄凄惶惶地跟在他后面。
东方才刚刚发白,村庄还在熟睡,一片寂静。
白竹望着张鸣曦高大的背影,死死咬着下唇,告诫自己不能哭。
鸣曦是出门挣钱的,哭哭啼啼的不吉利,还会让他难过,自己得高高兴兴的送他出门!
白竹顽强地做着心理建设,跟着张鸣曦往外走,不但没哭,反倒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脸。
张鸣曦拉开院门,正准备走,猛然转身,一把搂过白竹,紧紧抱住他,白竹以为他要亲,顾不得娘在边上,习惯性地扬起头,微微张开嘴。
谁知张鸣曦并没有亲他,只用尽力气狠搂了一下他的腰,低头碰了一下他的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一把松开白竹,转身大步离去,一直走过山嘴拐角,看不见人影了都没有回头。
白竹腰都被勒断了,却感觉不到疼痛,扶着院墙,呆呆的望着张鸣曦离开的方向,魂都跟着去了。
胡秋月见他这样的失魂落魄,心里不忍,轻轻拉着他的手往回走,温言劝道:“小竹,别难过。鸣曦也是没法子,不得不去,你要好好的,不然他惦记着你,一路上也不会安心。”
白竹重重的点头,鸣曦走了,不用忍哭了,眼里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他像没知觉似的,也不抬手擦,只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好,娘,你放心,我没事。”
只要鸣曦好好的,只要鸣曦能按时回来,自己不管怎样都能忍受。
胡秋月见他这么懂事,虽然依然很心疼,但也松了口气,她原来担心张鸣曦一走,白竹会哭晕过去,看来还好,小竹很乖,坚强得让人心疼。
白竹跟着胡秋月往家走,只是那股强撑着劲一卸,整个人恍恍惚惚,脚底打飘,似踩在云端,一副随时要跌倒的样子。
胡秋月见他走路前脚绊后脚,实在不放心,拉着他的手,把他送进卧房,牵着他走到床边,温言道:“现在还早得很,你再睡一会儿,我也要去睡一下。”
白竹木偶似的点头,木然地脱下外衣,钻进被窝,哑声道:“娘,我睡了,你也去睡吧!”
胡秋月叹了口气,帮他把被子压好,才带上门走了。
白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娘的脚步声,直到胡秋月进了自己的卧房,他一把扯过张鸣曦换下的旧内衣,蒙在脸上闷声大哭。
白竹怕娘听见哭声,不敢放声,拼命压抑着,抽抽噎噎,哭得哽咽难言。
直到天已大亮,暖洋洋的太阳从窗户铺到卧房的地上,直到听见胡秋月和宴宴的说话声,他才不敢再哭,勉强止住了眼泪。
内衣上都是白竹的眼泪,可上面有张鸣曦的味道,白竹舍不得放开,紧紧抱在胸前。
白竹默默躺了一会儿,想强撑着起床,身子刚一动,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鼻塞身重,头疼欲裂,竟然支撑不住,又仰面倒在床上。
胡秋月知道白竹这两天哭得太狠,身心俱疲,叮嘱宴宴不要去吵他,让他好好睡一觉。
所以他昏昏沉沉的一直躺到中午,也没人进来看他一眼,没人知道他病了。
白竹头晕目眩,嘴里干渴得厉害,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清醒不过来。
宴宴见白竹一直没起床,房里也没动静,实在不放心,趁胡秋月没注意,偷偷溜进来,想看看他怎么这么能睡。
谁知进来一看,白竹躺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显然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眼角两条河道似的干涸泪印,呼吸粗重,小脸蜡黄,额头的孕痣一改之前的圆润,灰扑扑的似有若无,嘴唇发白起泡,唇边都是干皮。
宴宴吓一跳,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一下子死了九成九了!
他忙伸手去摸白竹额头,果然烫手得很。
“小哥!小哥!你怎么了呀?”宴宴急死了,一边哭,一边伸手推他。
白竹能听见宴宴的哭声,就是身子沉重,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娘,娘,快来啊!你来看看小哥怎么了!”宴宴见推不醒白竹,惊恐地拖着哭腔大喊胡秋月。
胡秋月正在灶屋剥花生,听见宴宴的哭声大吃一惊,心里一慌,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一摸白竹的额头,皱眉担忧地道:“你小哥发烧了。这两天是强撑着的,你哥一走,他撑不住,就病倒了。宴宴,你快去请郎中来,这样烧下去人要烧坏了。”
宴宴抹了一把眼泪,望了一眼昏昏沉沉的白竹,哭道:“小哥,我去请郎中,你快醒来!”
白竹当然不会回答他,宴宴抹着眼泪跑了。
胡秋月又心疼又着急,忧心忡忡地舀了一盆热水,给白竹仔细地洗了脸,擦了眼角,嘴角,又给他擦了手,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
胡秋月坐在床边,见白竹昏昏沉沉的还死死抱着张鸣曦那件被眼泪濡湿的内衣,垂泪道:“痴儿!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