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魏叔易抬脚,走近那株梅树,欲折下一枝时,忽而听得有脚步声传来。
转头看去,是披着狐裘的魏妙青,她脚步轻快,身上环佩叮响,好似在昭示着她愉悦的心情。
“我便知道兄长一定在此!”魏妙青眼睛亮亮地走过来,迫不及待地问:“兄长,我听闻常娘子率军大胜,可是真的?”
见魏叔易点头,她连忙道:“那兄长快和我说说,具体是如何胜的!”
等她拿到这一手消息,便能到吴家娘子和阿夏跟前炫耀去了!
魏叔易心思不在此,正想着如何打妹妹时,恰有一名女使寻来,行礼后,与魏妙青道,吴家女郎请她去鸣风茶楼喝茶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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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魏妙青拒绝,侍女又道:“据说今日讲得正是常娘子大败倭军的事迹!”
魏妙青精神登时一振,忙对兄长道:“我待晚些,再来寻兄长!”
鸣风茶楼的说书先生愈了不得了,这么快就将本子写出来了!
待魏妙青赶到时,说书先生虽然还未到时辰开讲,但茶楼里已经座无虚席,另又站了好些人,几乎要挤不动——没法子,受众基础在此,很难冷清。
吴春白在二楼雅间早早占了位置,魏妙青上去时,只见眼熟的女郎们都在,姚夏嘴里含着蜜饯,冲她招手催促:“魏姐姐快来快来……这便要开讲了!”
随着听书先生拍响手中醒木,喧闹的四下很快安静下来。
茶楼外,随着官府也放出消息,江都全面大捷的喜讯,很快传扬开来,给原本被大雪衬出了几分寥落不安之感的京师,添上一笔浓重的色彩。
背街而建的吴家正院里,久未出门的吴昭白,隐约听着外头热闹的动静,向从外面回来的妻子问道:“……夫人,是哪家在办喜事吗?”
“是咱们整个大盛的喜事。”吴家少夫人掸了掸肩头上的雪花,笑着道:“夫君还不知道吧,常娘子在黄水洋大捷,已将倭贼悉数剿灭。”
听到常岁宁的名号,吴昭白几分怔然麻木地道:“又胜了啊……”
胜吧,谁能胜得过她。
“这回是大胜,大定。外头都说,至少十年内,倭军都无力再来了。”吴家少夫人笑着问:“外面难得热闹,又是报捷,又是赏雪的,夫君可要一同出去瞧瞧?”
吴昭白愕然抬,嘴唇微抖了一下,忽而感动不已。
天知道他已多久没出门了,自从那次他被祖父训斥过,颜面狠狠受挫之下,便萎靡消沉许久,不愿出门见人。而那之后,家中人出门,竟也默认不带他了!
他至今,都没能找到一个台阶,直到此时妻子开口。
“夫君不愿的话,也无……”
“……愿!我愿意!”吴昭白赶忙截断妻子的话,将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台阶扶稳。
很快,他的儿子阿宪也跑了过来:“阿爹,外头可热闹了,咱们出去买糖吃吧!”
吴昭白心下动容,他从前竟不曾察觉幸福竟是这样简单,不禁和声细语地问:“阿宪想吃什么糖?阿爹都给你买来。”
“松仁糖!”
吴昭白唇边笑意微滞一瞬,忽而想到当初稚儿拿他是死是活来打赌,赌注便是三颗松仁糖。
但他还是出了门,给儿子买了一大包松仁糖。
他久不出门,乍一出来便是隆冬,冷得直哆嗦,但那些百姓们好像察觉不到冷意,他们口口相传着“黄水洋大捷”的喜讯,好似抱着令他们十分安心的暖炉。
见此一幕,吴昭白强压下作诗的欲望。
待与妻儿一同回到家中,天色已晚,刚进得家门,便听仆从传话,说是祖父让他去书房说话,父亲和春白都在。
吴昭白心中一提——不会要一起讨伐讽刺他今日终于出门之事吧?
他已经在家中反省了百日余……怎么着也够了吧?
但他到时,并无人提及他出门之事,好似先前的不愉快与争执,就此揭过了。
吴昭白刚松下一口气,就听祖父道,朝廷派遣使者出使东罗,而他的父亲身为执掌天下礼仪的太常寺卿,也在此次使者官员之列。
此次本该由掌管外宾事宜的鸿胪寺卿前往,但鸿胪寺卿年迈病重,不足以在此隆冬之际远行。
圣册帝考量之下,最终决定让行事细致守矩的吴寺卿与魏叔易同行——魏叔易虽年轻有为,但面孔过于年轻,还需一位更有资历的官员同往,方可保证此行稳妥周全。
吴昭白很意外,他原想着,待到今年年节之际,他要拿出改过自新的面貌来……却没想到父亲要在年关出使东罗。
他更加没想到的是,他的妹妹春白,竟然大胆妄为到想与父亲同往。
官员远行出使,可在定例范围内携带少量奴仆,吴春白于是提议,她可以扮作家仆跟随前去。
吴寺卿起初并不同意,此去天寒地冻,又值四下动乱,哪里是女儿家胡闹之时?
吴春白却格外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