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好像也能真正明白常阔为何敢毫不惜力地赴死了……
因为,从始至终,大盛真正的领军者,便不是他想象中的常阔,而正是这个年仅十七的小姑娘。
常阔的死,带给盛军的影响,并没有他想象中来得这么大,更不足以毁灭盛军的一切士气。
盛军此刻的气势已经说明,他们真正所效忠服从的,就是这位名义上的抗倭大元帅……
哪怕这听来似乎很荒谬,但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那么,他也要收一收对这个小姑娘的轻视之心才行了。
且在这充斥了伪装的战术之下,他也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场战事了……掌握主动权的人,真的是他吗?
但对面铺天盖地而来的士气,却未曾留给藤原麻吕太多思考的时间。
且局面如此,正如大盛那句老话,箭在弦上,已不得不。
他不可能因为盛军之前有太多伪装,便放弃眼下打出来的优势,就此轻易退去——那样一来,等同自毁长城,己军士气受挫,再战不利,将给这场战事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现下,他要先看看,这位年少的盛军主帅,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以女子之身,被盛军拥戴至此!
藤原麻吕很快让心腹顶上了吉见扶的先锋之位,并亲自指挥全程,根据战局迅调整战术。
起初,他亦被盛军的气势所震,由此生出对常岁宁的重新审视之心。
但冷静下来后,他很快又觉得不足为惧,那常岁宁再如何得盛军拥戴,却也不曾带来援军……
盛军为守此地,已将能用的杀器全都使了出来,当下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仍旧是他们倭军!
常岁宁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娘而已,虽有显赫战功,却无任何海战经验……当下,难道真能凭她一人之力,从而扭转战局吗?
这个设想,单是想一想,便让他想要笑。
非是他执意轻敌,而是常理如此,当下若有第二种可能,根本是说不通的!
但在接下来的战局中,“说不通”的事情却是一桩接着一桩,不由分说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正如他分析的那般,盛军已将能用的军阵和机关军械全都用了一遍,此刻纵然换了指挥之人,但军阵还是那些军阵,兵器还是那些兵器,士兵分明也还是那些士兵……
可是不知为何,它们与他们在此刻协作之下,却挥出了远胜先前的威力!
若说此前在常阔,或其他将领的带领下,那些军阵机关的威力只挥出了三四成的话,那么眼下,则被挥出了十成十!
是因为士气的暴增吗?
不,不仅是……
透过混杂的对战,藤原麻吕的视线试图再度找寻到那道少女身影,一时却未能如愿。
他虽看不到她,却看得到在她的指挥下,而格外秩序分明的盛军。
他们以船列阵,又于战船上各司其位,阵型变幻间,甚至屡屡成功从侧面围杀了几支过百人的倭军。
放眼大局看去,他们不再甘于原地防守,而逐渐有了化被动为主动的迹象……
反观己方倭军,相较之下,竟显出了秩序混乱的劣势来,一些倭军中间,甚至有人开始推诿责任,互相埋怨推搡。
“倭军之所以最喜欢游击作战,不单是因为他们熟悉各海域情况,擅长于海上突击,另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常岁宁正与金副将几人道:“那便是他们纪律松散,生性趋利避害,眼中只有利益而无信义,只有小我而无大我,远不及我大盛士兵这般秩序严明,懂得相互协作。”
“且他们中间,通常多见个人势力。”常岁宁立在船头,看向几艘往后退去的倭军战船,道:“他们或出自某个家族,或是某位大名养着的武士,亦或是海上倭寇出身,各自效忠的对象不同。”
“他们能聚集在此,且有如此气焰,归根结底,皆是觊觎大盛的土地和财富。既是为利益而来,那么,当利益出现分歧时,他们之间便会出现混乱——”
她道:“相比于还未到手的财富,性命二字,才是当下他们面前最大的利益。”
这就会造成,当他们面对杀伤力大大增强的盛军,和与预料中不同的局面时,谁都不甘心冲在最前面,急着去做枉死之人。
内乱就是这样开启的。
若说的傲慢一些,常岁宁愿将这些倭军称之为:“在这片海面上,他们分则各自为虎,合则一滩烂泥,战得越久便越显弊端。”
从某种长远的大局层面上来说,打七万聚集而来的倭兵,远比打七万游击的倭兵,来得更省力,更能拔高胜算。
从此刻一时局面来看,因面对的倭军数目剧增,她的士兵也会因此伤亡惨烈,但从长远而计,却是在降低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