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是安静的,各处哨兵与巡逻的士兵,并未因为主帅深夜归营而乱了秩序。
但孟列仍觉得耳边喧嚣无比,风声,火把,远处的草木,脚下的土地,甚至连同涌动着的夜色好似都有了形态与生命,它们交杂着,带着汹涌的声息,不由分说地奔闯进他的感官中。
孟列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分辨着方向,往营门处快步而去。
即将来至营门处时,两名守卫以手中长枪拦住了他的去路:“阁下深夜出营,可有军令示下?”
孟列下意识地伸手抓握住一只长枪的枪杆,他看向前方,只见营外哨兵守卫纷纷行礼,一行夜归的人马逐渐慢了下来。
“主帅!”
“恭迎主帅回营!”
火光在营门两侧晃动着,为的少女身穿青袍,驱马而至。
孟列一瞬不瞬地攥着枪杆,视线定定地望着那渐近的一人一骑。
常岁宁借着火光定睛瞧了瞧,眼底有些意外和不确定。
旋即,她换成一只手抓握着缰绳,另只手抬起示意。
那两名士兵会意,立即收回长枪,避至两侧,向常岁宁行礼。
没了士兵相拦,孟列却也未动,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匹高大健硕的棕红马,带着它的主人走近。
孟列耳边那些喧嚣声消失了,天地陷入寂静,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汹涌的旧时回忆朝他袭来。
得益于夜色昏暗,他看不清眼前这马背之上少女的面庞,她的五官被夜色模糊,周身的气势却愈无所隐藏。
那带有浓烈的个人灵魂底色的气势,让那少女与孟列脑海中的旧主模样渐有重合之势。
孟列恍惚间感受到天地颠覆旋转,他拼命稳住身形,因此看起来僵硬肃然。
见他挡路不动,常岁宁在他面前下马。
她身后的荠菜、何武虎及唐醒众人便也跟着下马。
“……岁宁回来了!”此时披着外衣的常阔闻讯而来。
常岁宁看了一眼僵立不动的孟列,又看向常阔,眼中含着询问。
常阔忙走近,站在二人中间,拿只三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从中解释道:“……孟东家是昨日刚到的,先去的刺史府,再来了营中!”
说话间,并拿“我什么都没说”的眼神看向闺女殿下。
“没想到孟东家会亲自来此。”常岁宁道:“如此便请进去说话吧。”
孟列紧紧克制着心中翻涌,微一点头。
常岁宁将归期的缰绳交给阿稚。
常阔跟在常岁宁身侧,边走边道:“我原本想着,你们至少还得日才能回来呢,回这么快,可是有收获?”
“进去才说。”常岁宁接了一句,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孟列还站在原处,似乎未能回神。
常阔跟着看过去,喊了一声,冲孟列招手,孟列才提步,慢慢跟上来。
常岁宁让唐醒他们下去歇息,有事明早再议,众人应下,行礼退去了。
帐内,喜儿已点了灯,忙又沏茶。
常阔刚好口干,接过喜儿递来的茶盏。
喜儿刚要再给自家女郎捧上一盏,却听女郎道:“你们暂时去帐外守着吧。”
喜儿应下,和帐中另外两名娘子军一同退了出去。
见常阔站着喝茶未动,常岁宁便又另外道:“阿爹也先回去歇息。”
常阔恍然地“噢”了一声,忙道:“好好。”
看了眼孟列,走了出去。
出了帐子,常阔才现自己手里头还端着茶盏,回头看了眼身后军帐,到底没再进去,于是边喝茶边离开了此处。
帐中,常岁宁摘下腰间佩剑,随手挂好,走向主位的几案后方,边道:“孟东家坐下说话吧,不必拘束。”
孟列却好似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静静看着挂在那一架兰锜上方的佩剑。
那是曜日。
殿下的曜日出现在“旁人”手中,他本该为殿下感到被冒犯,可此刻他却全然没有此类感受,反而……
殿下曾说,一马一剑皆有灵性,它们只是不会开口说话,并不妨碍它们与主人之间建立深厚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