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日,京师中最受追捧的说书先生身边的仆从,背着包袱悄悄出京而去,冒险前往江都,只为带回宁远将军暴打倭寇的最新素材。
此事越传越广,以至于让刚从洛阳回京的宋显等人,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此行赈灾,虽也曾有过惊险,但好在一群苗苗们也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褚太傅对此甚是欣慰。
急需独处来疗愈身心的湛侍郎入京后,即让谭离等人先各自回家更衣去,自己独自进宫面圣。
行礼与湛侍郎分别后,年轻不知疲惫的苗苗们,不禁讨论起了路上听来的有关“江都刺史”的传言。
“我等如今在朝为官,不宜如寻常百姓一般在外妄议此事。”宋显开口打断了同僚们的私语。
众人被点醒,遂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相互揖礼后,各自归家去。
谭离与宋显尚有一段路同行,路上,谭离好奇地低声道:“……扬之,说来,那日在汴州时,你与常娘子都说了些什么?”
常岁宁离开汴州的前一日,宋显与谭离曾私下相送,而最后宋显又曾向常岁宁“借一步说话”。
谭离好奇许久了,只是一直没能找着合适的机会问。
见宋显一时未语,谭离一笑,和气地道:“不方便说也无妨,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也无甚不便说的。”宋显看向前方的巷口处的一株青翠杨柳,似又回到了那日于柳树下送别常岁宁的情景中。
彼时,他向对方深深施了一礼。
“那日,我向常娘子致歉,并道谢。”他的声音有着连日奔波之下的疲惫喑哑,但神态眼眸却坦然而清明。
谭离面露恍然之色,而后问:“那常娘子可接受了?”
宋显“嗯”了一声,顿了一下,才又道:“不单欣然接受了,还问我……”
她还认真地问——“那宋大人如今是不是想拜师了?”
彼时沉默了一下的宋显,此刻将此言复述。
谭离一怔之后,忽而哈哈大笑出声:“……那扬之你是如何答的?”
“我言……”想到拜一个小姑娘做老师,宋显虽早已没有轻视之心,但正常人的情绪他还是有的,此刻脸色红了红:“我言,待她回京之后,便摆拜师酒。”
毕竟那时气氛到了,他若拒绝,会显得他的致歉很没有诚意。
谭离再次笑起来,俨然已做好了蹭一顿酒席的准备,但旋即又觉惋惜,拍了拍宋显的肩:“……可惜扬之这位老师大抵要长留江都抗击倭寇,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这顿拜师酒,便只能先欠着了。”
宋显勉强扯出一个不知是庆幸还是忧心的笑。
同宋显分开后,谭离回到住处,便见到了托人从乡下接来京师的父母。
谭家父母见到光宗耀祖的儿子,欢喜的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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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拉着儿子去房中说话,关切又好奇地问起谭离此次去往洛阳赈灾的见闻。
谭离这才解下包袱,将包袱打开后,取出一只钱袋,哗啦啦地倒出了一堆银子。
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谭家父母顿时色变,怎么赈个灾,反倒将自己赈富裕了?!
虽说……虽说也听过,人一旦做了官,便容易失去本心,可儿子被腐蚀的未免也太快,太急了吧!
光宗耀祖的劲儿还没过呢,总不至于就直接快进到抄家灭族了?!
谭父痛心疾地脱下了草鞋,往鞋底“呸”了一口唾沫,正要揍不孝子时,只听那不孝子边躲边喊冤:“……这都是儿子凭自己的本领赚来的!”
谭母已在抹泪:“儿啊,哪个贪官不是这样认为的!”
“不是,不是……”谭离抱头鼠窜,边道:“这是儿子从同僚们手里赚来的!”
此行赈灾,他一路抄记的手册上至地貌,下到为官处事之道,甚是详具,同僚们害怕落后于他,唯有花钱买个心安。
如此家之道,他自己此前也是不曾料到的!
……
另一边,面圣交差之后,湛侍郎寻到礼部,也得以向太傅交差:“学生总算未负老师所托,将他们一个不少地带回来了……”
只是湛侍郎本人略显疲惫——月子里带着十多个奶娃娃的产妇什么样,他此刻便什么样。
这幅神态令一贯严苛的褚太傅也不忍再出言刺激,催着人回去洗尘歇息。
但若说句心里话,褚太傅觉得,人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倒也不能说全是湛侍郎和那些苗苗们的本事……
还得是他学生,要不是他那学生暗中替那些中原士族们谋得了一线生机,那些士族被赶尽杀绝之下,还不知要如何疯反扑,玉石俱焚呢。
有些时候,恰当地给别人留下一条活路,实则也是给自己的。
说来,起先并不准备给那些士族们留任何活路的李献,今日似乎也跟着回京了。
此时的李献,正跪在御前请罪。
他“自认”当初在洛阳时行事多有不当,激起了天下读书人不满,实乃一大过错。
末了,他将头叩在地上:“……献行事不妥,请姨母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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