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起车帘,马车途经热闹的街市,喧嚣的景象挤进她的视线中,唤醒了她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幼时画面。
此一路的心情无可比拟,恍若新生。
她的眼睛好了,此后她会善用它,去看想看的人,去做更多的事。
想到想看的人,乔玉绵脑海中浮现诸多旧时面孔,阿爹阿娘,兄长,宁宁,岁安阿兄,常叔,还有……
想到那个人,她脑中没有他的模样,只有他的声音。
但很快,她便能知晓他长什么模样了。
他此刻也在国子监内吧?
他听到消息,会与阿兄一同来看她吧?
他今日也穿的浅红衣袍么?
第一次见面,她要说些什么?
少女坐在车内,心绪飞扬,欢喜而期待,暮春的风八分和暖,两分温热,催得她手心里沁出薄汗,只盼着马车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马车很快在国子监后侧门处停下,乔玉绵走下来,快步往家中所在而去,逐渐地,她开始提裙在暖风中小跑起来。
小秋抱着包袱,笑着跟上。
同一刻,国子监正门外,一道浅红的少年身影,带着小厮,行容匆匆地上了马车,催着车夫回府。
此刻已近国子监放课的时辰,不多时,放课的钟声被敲响,乔玉柏和同窗们从学馆中说笑着走出来。
那些同窗们一开口,便是“宁远将军”,有性子活泼的少年手中握着书卷当刀,比划着杀敌的姿态,上蹿下跳,一看便是有关的话本子读多了。
说到话本子,胡焕近日很委屈,五日前,他花高价暗中购得了一册大热的话本,其上主人公虽是化名,亦多有神化之处,但一看便知写的乃是宁远将军的事迹。
胡焕甚爱之,一次课堂之上偷偷翻阅,被先生抓了个正着,当场打了他三戒尺,将他的话本暂时扣押,说是待此次旬考后再给他。
昨日旬考罢,胡焕巴巴地去向先生讨要话本,先生竖眉训斥了他两句,道了声“等着”,便负手折返回了书房中。
此处书房甚是开阔宽敞,无课的先生博士们,大多在此歇息,批改课业。
胡焕隐隐察觉到不对,悄悄跟过去,猫在一处窗棂下偷听——
“你这……我还未看完呢!”
“松手,学生来讨了!”
“罚他在外面多站片刻又能如何?”
“休要蛮缠……”
胡焕瞠目结舌,听得先生出来,连忙退回原处,装作无事生。
先生也一副无事生的模样,依旧面孔严肃,只是这幅古板模样此刻落在胡焕眼中,却叫他怎么瞧怎么觉得变味儿了。
先生嫌弃地将话本丢过去,肃容道:“拿回去,休要于国子监内私下传阅,带坏风气!如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胡焕委屈巴巴地接过,低头一看,不敢怒更不敢言。
都快给他盘包浆了呜呜!
此刻,胡焕揣着自己那包浆的话本,跟上了乔玉柏。
一行人走过了一座木桥时,乔家的家仆满脸欢喜地寻了过来,凑在乔玉柏耳边说了句话。
乔玉柏神色大喜:“当真?!”
家仆连连点头:“……郎君快快随小人回去吧!”
“好!”乔玉柏喜出望外,甚至未来得及和同窗们打招呼道别,然而走出七八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胡焕跑着跟上来,刚要问一句怎么了,只听乔玉柏先问道:“崔六郎呢?可见着他了?”
崔六郎为了绵绵的眼睛也费心颇多,这些时日下来,他眼看着崔六郎俨然也快变成绵绵半个阿兄了,这个好消息,理应要第一时间与之共享。
“崔六郎方才回府去了,似乎是崔家有仆从来寻,他走得很是着急……”胡焕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许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郑家出事后,崔家便也成为了众人眼中唇亡齿寒的存在。
崔琅一催再催,将马车催得几乎要飞起来,待到家门前,尚未停稳,他便从车上跳了下来,险些摔倒。
他一路直奔正厅,厅内气氛严肃紧绷,坐满了有话语权的崔氏族人。
崔琅像一只胡乱扑棱着的彩羽鸟,闯进了肃穆严正的黑色禁地,不管不顾地大声道:“……我不同意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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