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乔玉绵转头看过去,怔怔地问:“……小秋?”
“婢子在呢。”小秋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旋即视线对上那道晶莹的眸光,一怔之后,不由试探开口:“女……女郎?”
见榻上之人红着眼睛忽而向自己一笑,小秋连忙丢开手中的绣绷子与针线,快步往床边走去,一把抓住自家女郎微颤的手:“女郎……您的眼睛能看到了?对吗?”
乔玉绵似哭似笑地点头,轻柔的声音颤颤:“小秋,你看起来和从前不一样了……”
“当然了!女郎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婢子了!”小秋再忍不住,抱住自家女郎,放声大哭起来:“婢子就知道,女郎这般心善……老天爷总会开眼的!”
小秋哭了又哭,冷静些许后,却现只自己在哭,女郎反倒在轻声宽慰她。
将自家女郎的肩膀都已哭湿的小秋抽泣着直起身来,只见自家女郎反过来拿帕子给她擦泪,边笑中带泪地道:“这才刚能瞧见,我可不想又哭瞎了去。”
小秋忙不迭点头:“是,女郎莫哭……都交给婢子!之后您若想哭便说一声儿,婢子代您哭!”
就此事而言,远的不敢说,但年内,她的眼泪管够!
小秋回过神,胡乱地拿衣袖擦了擦眼泪,这才赶忙道:“女郎坐着勿动,婢子去请孙大夫来看!”
平日都是她带着女郎去孙大夫那里,但今日情形特殊,万一女郎此时不宜走动呢?
小秋走了两步,又忽而折返回来,取过一旁搭在花鸟屏风上的外衣,欲替自家女郎先穿好衣裙。
“给我吧。”乔玉绵笑着伸出手去:“我想自己试试。”
小秋恍然,对啊,她家女郎可以自己穿衣了!
这个认知让小秋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往外窜,她再次大哭出声,边哭边奔向孙大夫的住处,不时又露出破涕为笑的欢喜之色,给人以精神状态堪忧之感。
被她的哭声与拍门声惊醒的孙大夫,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这段时日他在无主的常府中逐渐放松下来,于是恢复了一些往日的个人习惯。
孙大夫匆匆起床穿衣。
乔玉绵也动作略显笨拙地穿好了外衣与绣鞋,来至镜前,生疏又新奇地对镜打量着自己。
多年未见,她竟长成这般模样了?
她像是刚化形的一只精怪,对一切都感到惊喜,她试着走出房门,来至院中,蓝天与白云,芭蕉与桃树,绿叶与繁花……
这一切争先恐后地朝她涌来,无声却喧嚣,震耳欲聋,冲击着心神,令她应接不暇,好似天旋地转,全然不知所措。
孙大夫跟着小秋,很快赶了过来。
替乔玉绵查看了眼睛后,孙大夫道是已经初步恢复,后续或许还会出现短暂的视物不清,但只要继续用药调养,症状会逐渐消失。
小秋大喜,所以女郎是真的痊愈了,上天真的把眼睛还给了女郎!
“多谢师父远赴京师,医好了我的眼睛,大恩大德,此生铭记。”
乔玉绵感激不已,要向孙大夫拜下,却见他慌乱退后数步,摆手道:“不必,不必……”
孙大夫有些磕绊地道:“我也只是收人钱财办事而已……要谢只需谢常家娘子。”
他不喜欢被人感激,感激之情太过繁重,回应这份繁重,会让他倍感压力。
而说到收人钱财办事,孙大夫此刻不禁有些踌躇不定:“既然眼睛已经医好,那我……”
他是不是该收拾包袱走人了?
他听闻如今外面很不安定,到处都是兵乱,他若此时贸然离开此处,又揣着常娘子留给他的一大笔诊金报酬,倒很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
说句实在话,这大将军府的院墙甚高,让他觉得心中很安稳,且主人家都在外面打仗,这鸠占鹊巢的清净日子,让他于不自觉间已经沉沦,甘做一只被束缚的金丝雀。
“师父既还要教授我医术,不知可否再多留些时日?”乔玉绵出言挽留:“我会去信同宁宁说明此事的。”
孙大夫局促地搓着手,片刻,才赧然点头:“也好……”
见他愿意留下,乔玉绵安下心来。
宁宁数次与她来信,托她尽量留住孙大夫。
只要她的眼睛一日未痊愈,孙大夫便一日不会离开,但这总归不是长久计,为防眼睛突然好转,思来想去,她选择试着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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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她之所以拜师,想学医术是一方面,但真正的初衷是为了替宁宁将人拖住。
此时此刻,师徒二人都在心中庆幸地松了口气。
小秋还未能从欢喜中回神,此刻向乔玉绵道:“婢子这便回国子监,将女郎痊愈的消息告诉郎主夫人和郎君!”
“哪里就非得你单独去传这个话。”乔玉绵莞尔:“我自回去见阿爹阿娘和阿兄,不是更好?”
虽是未曾分离过,但她已许多年未见过爹娘和兄长了。
今春是良辰好日,是她与家人团聚重逢的好日。
乔玉绵一路提着裙角,脚步轻快地登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