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会试的最后一场考题,考的是策论,是由一向严苛的褚太傅亲自出题。
策论之风,除却才学,更可观人心性,心性稍有动摇偏离,笔下便是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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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换作从前那个自视甚大到拧巴的他,今次或有落榜之危,纵有幸得中,必也无缘头名。
正如他先前所作之诗作文章,也曾有心借乔祭酒之手,让褚太傅代为指教评看,但一直未有回音,想也可知,太傅瞧他不上。
可此次,他却是太傅亲定的头名。
此中差别之大,非他顿悟不可达也。
这顿悟之契机源于何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是他要多谢她,而不是她沾他的光。
加之此次汴水大捷,是为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奇胜,奇胜奇功奇才,她的名字必要传遍江河四海,自此后,天下谁人敢不识君?
此等人物,又何须需借他区区宋显之名?
她打赢了这样一场漂亮的胜仗,而他接下来也还有一场仗要打。
他们各有战场,他虽微渺,却也当全力以赴。
有朝一日,再相见时,他会先道歉,再道谢。
……
晚间,榜上有名的新科进士们,共聚于登泰楼中,饮佳酿美酒,作得志之诗,风光无限,意气风。
酒过三巡,孟列难得亲自出面,邀头名会元留诗一,悬挂于楼内,若会元肯赏光,今日便由他孟列做东。
众人便围着宋显,请他作诗——此为光彩之事,且又能免好大一笔酒水银子呢!
宋显推辞不得,唯有当场赋诗一,引来无数称赞声。
这些称赞声不单单只是出于恭维讨好,或是饮了酒的缘故,在他们眼中向来沉定内敛的宋举人,笔下此诗中竟有外放之浩荡壮志,如千军已,江河奔腾。
孟列也惊艳称叹,他虽不懂作诗,但他有眼色啊,否则当初他家殿下怎会独独选中了他,让他来做酒楼掌柜呢?
孟列从众人的反应中看得出来这是上佳的好诗,必能替他招来许多生意,遂立时让人悬挂于楼内。
“且慢——”
两名伙计登高悬挂时,忽听围栏边的宋显开口。
孟列含笑在旁问:“宋会元,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宋显看着那幅与伙计手中比量的位置同样高的山林虎行图,诚恳道:“烦请将宋某之拙作,再挂得低一些吧,有劳了。”
……
登泰楼中灯火通亮,早在今晨,城中已下令暂解宵禁,上下大贺七日。
为会试揭榜而解宵禁庆贺,这是往年未曾有过的,而杏榜之上举子占数,其中十中之七皆是出自寒门,也是从未曾有过的。
这是帝王重用寒门的决心,且这决心终得实施并见收效,此番大贺,是皇权在与士族的争夺中暂时胜出的扬威之举。
再加之徐正业已死,其级很快便要呈上御前,于帝王而言,近日实是双喜临门,理当大贺,一是以胜者姿态示威,二是予子民江山渐稳之象,以安近来动摇的民心。
至于一切是否果真如表面看来这般稳固繁盛,大多数人是无法判断的,正如此刻这些欢呼庆贺的京师百姓,他们历来不拥有跳出这灯火通亮的繁华地,去看更远处的能力。
……
次日,宋显及其他曾于国子监内受教的进士们,回了国子监中,叩谢恩师,及乔祭酒。
宋显等人至乔祭酒住处,于外堂喝茶说话,许多监生们也跟来凑热闹沾喜气,一时很是热闹。
午时,乔祭酒略备薄酒与肥鱼,再加上宋显他们提来的腊肉和果子,凑作一桌菜,师生同坐共饮。
乔玉绵单独在自己院中用饭罢,趁着春光正好,带着女使出去散步,走到了荷塘边,便干脆在塘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晒太阳。
午后春阳暖,春水里似有荷叶舒展的气息,眼睛上覆着软纱的乔玉绵感受着日渐明亮的世界,只觉自己也与这天地在一同复苏。
她想到今昨两日听到的有关宁宁的消息,一时心情甚好,便交待女使:“小秋,你去取些果酒来吧,再拿些果子,咱们也庆贺一二。”
为宁宁庆贺。
小秋见她心情日渐明朗,也十分欢喜,此刻便笑着应下,叮嘱了两句,便回去取果酒了。
片刻,乔玉绵即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下意识地微转头,四下很安静,听觉被放大,她能听得出,这不是小秋的脚步声,反倒有些像是……
“崔六郎?”乔玉绵试探地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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