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褚太傅看了眼上元节的圆月,笑着道:“好,那便去看!”
老仆瞠目。
怎么了这是?
近日谈佛法,谈出门道来了?
少年也甚是喜出望外,忙上前去扶过祖父一只手臂。
褚太傅面上带笑,也不嫌弃孙儿黏人了。
他仅两子,在他的示意下皆未入仕,成日书画作伴,于文坛之中也颇有些名气。
但坏就坏在太闲了,动辄就生孩子给他看,将他家里生生折腾成了知了窝,前前后后竟给他弄出了快二十个孙子孙女来,这是最小的一个孙儿,最淘气,也最爱蹬鼻子上脸。
现下褚太傅则突然觉出了小孙儿的可爱之处,小儿无赖,天性烂漫,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刚走出了居院,褚太傅忽而又停下了脚步,改了主意,又不想去了。
上元灯会,人流混杂,他这一把年纪了,万一磕着碰着,可如何了得?
且春闱在即,那些士族们明里暗里的反扑之举愈凶险,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就盼着他出点什么意外呢。
小孙儿不解地看着突然变卦的老人:“祖父……”
“祖父怕死啊。”褚太傅笑着摸了摸孙儿的头:“祖父想长命不止百岁哩。”
小孙儿眨了眨眼睛。
这还是他那个成日将“死了干净”,“活着也就这么回事”,“还不如早些入土为安”挂在嘴边的祖父吗?
“好了,你们自去吧。”褚太傅笑着道:“待回来时,给祖父带一盏花灯即可。”
他要挂一盏花灯在院子里,以敬不知哪路好心的神佛妖魔。
他也需要挂一盏灯,等他的学生回来,就像从前她每每上战场时那样。
如今,他终于又有学生可等,有归期可盼了。
“此为人生至幸也……”
褚太傅负手望着圆月,笑着喟叹一声,而后忽然抬起一手顿于身前,摆出戏台上的武生仪态,双眉倒竖,铛铛锵锵地走起了戏步。
口中唱起秦腔调:“宝帐以内传将令,大小三军你们听。数十万大军如潮涌,追杀刘备莫消停!”
老仆:“……?”
怎么还唱上了!
且唱的还是武生……咋就突然澎湃起来了呢?
见老郎主做出退场模样,一双戏目盯着自己瞧,老仆掂了掂袖子,唯有摆出上场之态,扯出唱腔来:“刘备马上珠泪倾,哭了声荆襄王刘宗兄……”
“……”
上元佳夜,老太傅院中戏声阵阵,演得好不热闹。
……
今夜的京师也是难得的热闹,城中不设宵禁,花灯将整座京师映照得亮如白昼。
东西两市皆办有千灯会,放眼望去,满目绚烂,这如真似幻的繁华盛夜,令人暂时忘却了京师之外的动荡与战乱。
今日恰也是乔玉绵来常府寻孙大夫复诊眼睛的日子,离开兴宁坊时,恰遇到姚夏魏妙青等人,便被拉着同去了灯会。
虽是去逛灯会,但一群女孩子们围在一起,口中三句话总离不了常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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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玉绵也将自己知晓的有关宁宁的消息,与其他小娘子们共享,但她性情内敛,大多时候只是在听。
她眼睛上依旧覆着浅青色绫布,眼前依稀可见有光影交织,让她不觉想去伸手去触摸。
那些光影色彩斑驳,隔着绫布仍有些刺目,又往前走了数步,乔玉绵隐隐于朦胧间见得一团澹澹的影子朝她快步而来。
她尚且瞧不清那是个什么物件,直到身边响起同行的女郎们的惊呼斥责声。
“你这人,怎么冒冒失失的!”
“这是哪家的郎君?”
“……”
“崔六郎?”乔玉绵试探问。
“是我!”崔琅咧嘴一笑,气喘吁吁地道:“……我还当一壶哄我呢!原来乔小娘子当真来了灯会!”
乔玉绵弯起嘴角:“崔六郎跑这么快作甚?”
崔琅刚想说话,身后传来了乔玉柏胡焕等人的声音。
乔玉柏走过来,奇怪地看了眼崔琅,一听到绵绵来了灯会,崔六郎怎跑的比他这个阿兄还快!
虽是见着了兄长,但乔玉绵还是更愿意和姚夏吴春白等女郎们一起逛灯会,乔玉柏只好叮嘱了她的侍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