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是此前已经知晓察觉的,值得思索的是,对方此刻,选择在她面前表露出来了。
是主动表露,而非泄露。
靠坐在榻上的病弱青年看向她,神色称得上真诚地道:“既常娘子已知晓,录也无意故弄玄虚……当日在大云寺后山,我的确与令兄单独相谈许久,直到令兄返回人前。”
“且之后,我一直于原处静坐,想要去往那处枫林,需经过我所在之处侧方的一条小路,若常郎君之后曾去过枫林,我定能看到。”他声音缓慢却笃定:“所以,常家郎君很清白,我很清楚。”
“此乃其一。”李录继续说道:“待采菊之人尽数折返寺中之后,我还曾亲眼见到明世子和一位女郎,一前一后从枫林中出来,因见二人形色有异,我便未曾出声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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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岁宁:“那位女郎是否形容不整,裹着披风?”
李录颔:“正是。”
这便和与冯敏同住一个禅院的女郎之言对上了。
常岁宁看着李录:“原来世子非但早已得知,且是亲眼所见。”
她甚至并不觉得李录选择坐在那里,会是偶然。
或许,他早就知道明谨与冯敏进了那座枫林,所以才想留下一探究竟……
她是否可以理解成,他和他的人,在视线所及之内,一直在暗中留意监视明谨——也就是与明后有关的明家人的一举一动?
“世子既见明谨出枫林时神态有异,纵不会亲入枫林查看,想来也会让护卫前去一探吧?”她道:“若是‘凑巧’,或还能看到明家夫人的‘善后’之举。”
李录没有否认,只道:“明家人行事谨慎,无法靠近查探,故录事先不知对方欲以玉佩陷害令兄之事。”
事先不知吗?
常岁宁将信将疑,道:“若世子可在当日言明此事,不给他们抹灭罪证的机会,便不会今日局面。”
李录神色为难:“若当日主动言明,我无法向圣人解释我为何如此留意明世子,或会令圣人疑心我在暗中监视明家。”
常岁宁:“世子可以不出面的,哪怕只是在最初长孙家寻人时,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暗中给予些许线索提醒,便可避免之后的一切麻烦——”
“是,我该想到的……”李录有些惭愧地道:“可我彼时受惊之下,实在未能想得这般周全,我于京中谨小慎微多年,面对那位明家世子行事,已习惯了敬而远之。”
是吗?
常岁宁静静看着那眼神冷静,分明全无半点受惊之色的青年。
受惊欠缺思索是假,觉得过早说出此事无利可图才是真。
或许说,他未必就如他所言,事先不知那玉佩之事,而是早就等着这一切酵,等着此时此刻她“求”到他面前。
看着那病弱无害的青年,常岁宁眼神微暗:“既如此,那我是否可以狭隘猜想,世子或是世子手下之人,当时曾听到长孙七娘子及其婢女求救的动静?”
既然有意留意明谨举动,若他派去的跟踪之人离得足够近,定能瞧见明谨行凶之举。
“有无听到求救之音,并不重要。”李录叹道:“纵是听到了,我也无力阻止,不是吗?”
所以,的确是听到了。
常岁宁眼前闪过那张坦诚生动的少女脸庞,心绪凝结一瞬。
那个少女十分不幸,但原本有人可以挽救她的不幸,可那人选择了视而不见,旁观放纵了这场不幸的生。
她无意将一切高尚品德强加于他人之身,她亦非如何高尚之人,可对方此时的叹息实在虚伪,且将渔翁得利,称之为无力阻止——
正如她方才所言,提醒长孙家的办法有很多,那么,当时在那座枫林中,面对并不警觉的明谨,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救人的办法也有很多。
哪怕不出面救人,只令他的护卫暗中出手吓退明谨,打断那场行凶。
他没有选择救人,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因为于他而言,放任明家的世子杀掉长孙家将为太子妃的嫡女,这件事无论怎么展,都是消耗外方势力的好选择。
察觉到那少女眼底的变化,李录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问她:“常娘子觉得我此举很不应当,对吗?”
这句话本不在他的谈话计划中,她如何看待他都没有意义,但不知为何,他却还是问了出来。
那少女答得很简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