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走之前,我们再聚聚!”说完子晴自顾自低头笑了一下,长发拂下,遮住她半张脸,竟有种说不出的寥落之美。
像一朵玫瑰,开到黄昏,知道自己最繁盛的美丽已经过去,在夕照中,投出一个寂寞的侧影。但那侧影,被错落的光影勾勒得别有情致。像一句幽婉叹息的尾调,像一首诗最后的韵脚,竟比鼎盛时更令人神往。
“你要去哪里?又要出差吗?”莫运年怔怔看向子晴,眉头下意识微皱。
“到时候再说吧!玩开心点儿!”子晴潇洒地背过身挥挥手,几点烟紫色在灯光下一闪而过,竟带出几许流星陨落时的决绝。
我隐隐觉出不对,赶紧追着子晴走出门。
一出门,她的双肩立即送下来,像一颗也扛不住了。
她深吸口气,不动声色地向前走。
秋夜,凉风如水,水中漾着桂香。
花香浪般翻涌,甜熟的边缘竟是一片连一片的荒芜,没有尽头。
“子晴,别难过。浪子永远不会回头的!”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好凉。
“没事!”她微微仰起面孔,暗夜里像雪白的昙花,只是被月色一照,凝了薄薄的一层霜。
“够了!他不值得你伤心。”我几乎忍不住低声冲她吼,“你就是想飞蛾扑火,也要扑得有价值。”
曾经我以为他已懂得收敛,没想到他仍是那个花间荒唐的唐璜。
情欲对他而言,也许就如同蔬菜之于我们。
少吃几日,便不得通畅。
“绍宜——”她停下来,转过脸看着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今天的事情,我并不意外。我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有同任何女人交往的自由。”
“可是,你气得手都在抖!”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紫色丹寇融于夜色,像心事点点沉沦。
“不介意是假的。可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倔犟地挺起背脊看着我。
她的双眸即便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有一把火在熊熊地烧。
她眼里,并没有我想象的失意,也没有几年前跳楼时的绝望与疯狂。
相反,她目光坚定、隐忍,而且斗志昂扬。
“绍宜,我准备回英国了。”她顿一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什么?”我诧异极了,“为了莫运年?你又要逃走?”
“当然不是!”她吸了口气,细细挺挺的鼻翼,传达出属于她的骄傲,“伦敦一家医院,请我过去工作。该区华人比较多,希望有位精通中文的主任医师。而且我曾经就读的医学院,也邀请我回去做客座讲师。中国医患关系紧张,医疗条件非常有限,我所学很难发挥。而且我自己也有继续深造的愿望。所以,我准备带着珊珊回去。”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不告诉我?”我难以置信,她回来才不到一年,又要离开。
“其实,我离开英国的时候,便已经在联系了。这次带珊珊回来,一是因为你,二是想让珊珊回国生活一段时间。”
“那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为了莫运年留下来过?”
“当然,我只是回来圆自己一个梦。我的生活不会为了他而停滞不前,也会为了他而再次沉沦。”子晴轻轻说,“我是爱他的。以前是,现在也依然。只是我知道,缘分不能强求。爱情这回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要努力过,争取过,便不再是遗憾。我不想余生都因为梦见他,而从梦里哀哀哭醒了。”
“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因为事情一直没有定下来。直到上次珊珊出水痘,我回英国参加研讨会,才最后谈到细节。”子晴反握住我的手,“但当时,我并没有最后下定决心走。可是你看,此刻再踟蹰,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子晴——”我像在梦里一样,完全无法消化她传递的信息。
“绍宜,如果爱情也能像出水痘一样,伤过一次,便终生免疫就好了。”子晴怔怔想了想,又拍手笑起来,“可惜,爱情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我苦笑,握紧她的手,“真不舍得你走。对我来说,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也许过两年,我镀的金够厚了,回来找家医学院做教授,也不是不可能。”子晴半拥了我一下,“所以,不要感叹了。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子晴——”我忽然有点哽咽,刚才见了莫运年风流的样子,还在替她担心,怕她想不开,又去钻牛角尖。
但此刻她这么洒脱,我反而更觉心中难受。
我知她爱他爱得痴缠、深重。
但我不知,她是将自己的心,置之死地之后,再回来给他,给自己一个机会的。
要用怎样的毅力,才能先酝酿好一场诀别,再来邂逅一段开始?
难怪,她不同他说将来,也不要他许任何名分。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虚空。
唯一真实的,是她自己的爱,满腔满身滚烫的,汹涌的,明知会再受伤也要投身进去享受的爱。
不知为何,我觉得子晴变了很多。
并不只是外表上的改变。
她以前便是个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而现在,那些心事,藏得更深了。
我不知她还瞒了我什么。
也不知,她还有什么更突兀的打算。
但我相信,她已经做足准备。
陪子晴回到我父母家,她小心翼翼将已经睡熟的珊珊,抱回她的小床。
小小卧室被布置得温馨舒适,充满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