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珍的话说得好听,什么辅佐一个阿史那的英雄,什么重拾往日的辉煌,也都不过是个空谈而已!
可被打断的阿史德元珍没有半步的后退,反而顶着首领的视线振声答道:“那就去外头找!流亡于漠北草原之上还有数支突厥部落,他们和铁勒争地、和严寒抗斗,其中总能有一个担负起重任的人。这样的困境之中总能唤醒新血的。”
“二十四州突厥诸部不甘沉寂者甚众,也总有不想做唐军走狗之人,您不曾尝试过,如何知道我等振臂一呼,不能得到远胜过今日的东西。”
总比忽然得到唐军这么一道不合时宜且莫名其妙的敕令,而后就要听从指派地出征,要不知好上多少。
可惜西突厥基本已被大唐驯服,那些明明有着阿史那姓氏的长生天贵种,宁可做那李唐天子的走狗,也不敢重现突厥牙帐控弦十万的盛况。
而他们呢?他们这些人居然先要听那七岁小儿的话,后要听那从未出征过的太子的话。
他受够了!
然而当他义愤填膺地看向叔父的时候,他却倍感悲哀地发觉,在叔父的脸上,起先还有几分对于大唐的愤恨埋怨和对他所说之话的意动,但很快就已变成了沉寂下去的无奈神情。
仿佛让他走出这单于都护府的地盘、让他交出自己的权力,实在是在往他的身上割肉。哪怕,他必须接受大唐这样不合理的指派,他也享受于此刻阿史德氏凌驾于阿史那之上的地位。
“……叔父?”
阿史德契骨沉默了片刻,回道:“先看看那位李唐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吧。万一……”
万一他和他那姐姐一般,也是个作战的奇才呢?
那他们贸然有所妄动,岂不是还给了大唐在讨伐铁勒之余对他们动手的机会?
但这番言辞之中的谨慎小心说服不了元珍,反而让他的脸色一点点地阴沉了下来。
这单于都护府内,无论是依照大唐官职的上下级,还是按照突厥首领与族人之间的从属关系,他都不该再行劝阻些什么了。
但他好生不甘心啊……
明明他们今日所处的进退两难局面都是由唐军带来的,为何他想要寻找一个破局之法会如此艰难。
当他自营帐之中走出的时候,甚至不免去想,或许就算那位大唐太子是个作战的庸才,到了那个时候,叔父也能想到另外的办法来说服他自己,继续以这等又是恼怒又是浑浑噩噩的方式过下去。
除非在这场交战中,东。突厥作为大唐的附庸遭到了极大的损失,用这等血的教训,让叔父醒转过来,又或者……
“你没长眼睛看路啊!”
元珍沉浸在思绪之中,忘记了留意前方的情况,当发觉前头有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彻底停住了。
他飞快地后退了两步,踉跄了一阵才让自己牢牢站稳。
前头那个人,却是已被他给撞倒在了当场。
“抱……”
等等。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再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方才那一点稍纵即逝的抱歉,统统都被他给丢到了脑后。阿史德元珍的脸上也顿时闪过了一抹厌恶之色,让他将那句本该说出的话吞咽了下去。
这人体格瘦削,却一点不见行动之中的灵敏,一边被后头追上来的随从搀扶着起身,一边就已摆出了颐指气使的姿态。
“好哇,又是你这个小子。”
王本立盯着阿史德元珍那张明摆着对他没多少尊重的脸,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之前边地粮仓被人通风报信,遭到了铁勒人劫掠这件事,我还没跟你这个降户部落检校算账,你倒是先想要一脚踩到我脸上来了?”
“我有没有得罪长史的意思您心知肚明。”阿史德元珍掸了掸衣上的尘灰,不卑不亢地答道,“铁勒人何故先动粮仓您也清楚得很。”
这几年间,西域铁勒和东北契丹靺鞨多有流亡到北地的,却是加入到漠北铁勒之中,而不是归入中原羁縻之下。
单于都护府内部又非全然统一,多有内斗。
现在还加上了境外的袭扰,便更难以发展壮大。
按说在单于大都护不在境内之时,身为长史的王本立就该当承担起“抚慰诸藩,辑宁外寇”的职责,结果他除了在规划屯田要务上姑且还算尽职之外,完全没干什么有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