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并没有任何一点幕帘遮蔽之物,她还觉得能从陛下的眼中看到一份尤为卓著的期许,仿佛是在问她,她敢不敢在已过珠英学士考评之后,再往前走出一步!
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在从天后口中说出“宗燕客”三个字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我想听听,你那与水争地、蓄水无术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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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到的又何止是宗燕客,还有写下了藏富于民的祚荣,写下了“开绛岩湖、彭蠡湖”的殷颐然。
除却江南水患之外,还有另外一桩实务也被端上了台面,被天后亲自相询的,便是写下设立碎叶城计划的刘旋,和提及府兵改革的郭元振。
今日的制举殿试更是和早几年间的情况大不相同,当政者不仅仅是主持了考察选举,还在这样的殿上对答中更为深入地了解作答之人的想法,并且……直接给这些人授予了官职。
就比如说,宗燕客这三人就被授予了江南道诸州河渠令一职,分往水患最为严重的三地。
而像是刘旋和郭元振……
当郭元振走出含元殿的时候,就发觉同期进士看向他的目光里,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那里面既有对他年少参选便位居前列,还得到了天后亲自相询的羡慕,也有对他的怜悯同情。
今年的制举实在是太特殊了。
往年的话,科举进士之中位居头榜的,大多会留在朝中,或是在秘书省担任校书郎,或是在弘文馆中任职,又或者是前往东宫的司经局工作,作为官员生涯的起步。
相比于张柬之这样直接被派遣到地方上做小官的人来说,能成为校书郎的人前途不知要平顺多少,也差不多只会占据了所有参试士人的一成。
这些人在朝中有更多的机会见到陛下和太子,显然更有高升的希望,往往没有最后低于四品官的。
像是郭元振这样被点入三甲行列的人,原本也应该走这样的仕途之路。
但今日殿试的天后旨意,却是让他从碎叶城兵曹做起,与此俨然大相径庭。
而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担任碎叶都尉的刘旋作为上司。
就连宋之问都有几分欲言又止,像是想要对他予以安慰,不过最终也只是开口说道:“碎叶城离长安一去万里,此去一别,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好在那头并非边陲重镇,应当不会有要命的风险。”
郭元振却忽然笑道:“宋兄不必如此顾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
若是在那位天皇陛下的手底下办事,或许真是先自弘文馆出身更好,就比如说许敬宗、李敬玄等人,都做过弘文馆学士。
经由一番科举考核,从在弘文馆中就读,变成在其中做校书郎,而后逐渐朝着朝堂的中心一步步去走,简直是最为安全而稳健的升迁之路。
像是宋之问这样文笔出彩之人,也适合走这样的一条路,参考王勃一般去给自己争取一个御用笔杆子的位置。
但郭元振他知道,自己绝不适合走这样的升迁之路。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所以他也看得到,这位天后陛下已经一次次地用自己有别于前例的举动,在向外界证明,她在用人和办事上更看重的还是实际,以及维护她这个天后的地位。
在铨选中脱颖而出的狄仁杰、娄师德等人也是很快被授予实际的职务。
那么去边境历练,就无疑是天后陛下为自己选拔合适人手的一条门路,根本不能以早年间的情况来判断。
更何况,如果一个人在上呈天听的答卷之中,说到了边境屯田和修改府兵制规则这样的话,当政之人非但没觉得他是在瞎扯胡言,反而给了他以证明自己所说是否正确的机会,那他只会觉得,这是伯乐正在给千里马一展身手的表现平台!
郭元振朝着宋之问拱了拱手,对于即将前往碎叶建城经营的满足溢于言表,“宋兄若真觉得我往碎叶一别数年很是可惜的话,不如在后日的曲江宴上,为我写一首送行之诗吧。”
王勃以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传扬天下,宋之问若要自校书郎的位置上步步高升,总也得留下几句名篇才是。
新科进士和主考官在考核已然结束后,便无须受到那种种限制,不能互相有过多的往来,而是能在长安以南的曲江同饮共宴,算是标示着这些士人正值高中之喜,即将踏入官场。
若要为那些远行的官吏送行,这确实是个最好的时候。
宋之问认真地朝着他的脸上端详,发觉确实没有在其中看到怨天尤人的神色,当即应允道:“好,那到时我就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