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位王妃的存在,就是为了牵制住他们噶尔家族威逼王权的脚步。
“指教?”没庐·赤玛伦冷声反问,“我有没有什么指教不要紧,但钦陵将军既然还没坐到如本、大论的位置上,也就没这个资格对赞普做出指教!”
金银与玛瑙编制而成的首饰没有压制住她本身的贵气,反而让她在此刻的仰头质问之间多出了几分威势。
“君是君,臣是臣,我等已非蛮夷之人,难道连这样的规则都不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钦陵赞卓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但这吐蕃赞普还没有个赞普的样子,哪来的国君之象,倒是王妃先拿出大后做派了。
“是吗——”钦陵挑了挑眉头,“我还以为这只是臣子对于赞普的直言相劝而已,怎么你倒是觉得,这是我对赞普不够尊重了?”
“我一个正在为国征战的将军,总不能还不如你这个王妃忠君吧!”
赤玛伦大怒:“你这……”
钦陵赞卓毫不退让:“我父子到底是不是乱臣贼子,由不得你来说。毕竟,先因叛国而被处死的,是意图取代我父亲的那个蠢货!”
他一把推开了挡在赞普面前的赤玛伦,凭借着身高的优势挡在了二人之间。
芒松芒赞没来得及避开,就见钦陵赞卓握住了他的胳膊,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劝赞普还是行事谨慎一些的好。”
芒松芒赞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钦陵赞卓声音愈冷:“您也最好别忘了,两年前我父亲为何要为你迎娶西突厥可教妃和党项芒邦妃,眼下的藏巴大业乃是向外扩张,身为赞普,您可别做出什么拖后腿的事情!”
芒松芒赞在三位王妃之中偏袒于谁显而易见,要不然也不会让赤玛伦有这个站出来的底气。
可如今禄东赞重新上台,固然对于他离职卸任期间的种种变化,尤其是吐蕃王室与没庐家族的联姻无法做出变更,但也不会放任对方真长成一个钉子!
正是知道父亲的这个态度,钦陵赞卓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才没有任何一点犹豫。
何况,他说的建议也并不算有错……对吧?
吐蕃既然还需要依靠党项势力从旁协助攻克吐谷浑,芒松芒赞总得拿出个亲近党项的态度来,怎么能让一个没庐氏独大呢?
芒松芒赞闻言咬紧了牙关。
钦陵的这句警告,看似俯身在耳边说出,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让外人听到,却无疑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偏偏,面对着他含怒欲发的目光,钦陵赞卓的面色没有半点的变化,仿佛看到的不过是个稚童的反抗。
“赞普的年纪已不算小了,该成熟——”
“将军既是直言劝谏,便不妨将话说明白响亮一些,让史官都记录个明白,何必要以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让赞普都觉得不自在!”
钦陵的“忠告”尚未尽数出口,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在了当场。
芒松芒赞如闻天籁,当即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钦陵赞卓也不免在这个熟悉的声音中后退了两步,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回头就见,一名衣着朴素却气势端庄的女子,在侍从的簇拥之下由远及近走来。
她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何况,如你所说,此来是要以军情要务问询于大相,如今既然得到了答案,也该当奉行军情紧急、当即执行裁断的原则,先将外头的事情了结,而非在这里讨论如何教导赞普。”
来人在行到面前,伸手拍了拍没庐氏王妃的肩膀,仿佛在那上面沾染了什么尘灰,这才转头朝他看来,对上了他的目光。
纵然已是年近四旬,高原的烈风还让她多了几分沧桑,当她站在此地的时候,自有一种卓尔不凡的气质,将她和周边之人区分开来。
面对着眼前这一番臣子威逼君王的场面,她依然以不疾不徐的语气,说出了第三句话:“将军觉得自己领取都护职务,有权教导赞普,但我想,你应该无权过问赞普的王妃如何行事。是也不是?”
钦陵赞卓的神情有片刻的僵硬,但想到对方的身份,还是先行行礼答道:“太妃教育的是。恕臣方才失礼了,这就告退。”